1
母亲今年74岁，一直在老家独居，我多次请她来养老，她也不答应，我也就没有勉强。最近听邻居说，母亲的情况不太好，总是一个人坐在门口，从白天待到晚上，既不说话也不做事，看着像一块木头。
我担心她的精神状态，索性开车回了老家，提前带母亲回来过年。回老家前，我没有提前给任何人打招呼，可奇怪的是，车子刚开到村口的歪脖子老树那里，就看到母亲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似乎是来迎接我。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母亲则笑着跟我打招呼，还是旁边的熟人提醒，说我这车子声音大，母亲又坐在门口，一下子就知道我来了，于是前来迎接。看着母亲欣喜的样子，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从前听邻居说，母亲总坐在门口，我还怀疑她精神出了问题，原来她只是坐在门口，等我回家而已。
我帮母亲收拾了行李，搬去了车上，再开车回了家。回家的路上，我劝母亲不要想着回来，干脆就在家里住着，往后就在那养老。听我这么说，母亲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又说放心不下老房子，又说仓房里还有半袋子红薯，我苦笑着摇摇头。
2
到了家，我把母亲扶到沙发上坐着。妻子笑意盈盈地表示，菜都已经做好了，但汤还需要炖一会儿。说完，妻子就回厨房忙活了，我也回房间换衣服，衣服还没换完，就听见客厅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我赶紧出去一看，只见妻子手忙脚乱地拦着母亲，原来是母亲看桌面还没有摆碗筷，便前去帮忙。妻子苦口婆心地劝，我也让母亲先去休息，毕竟这么大岁数了，又坐了四个小时的车，刚到家就开始干活，实在说不过去。
晚饭做好了，看着满桌的菜，我很满意，尤其是那道青菜炖豆腐，还有虾仁炒鸡蛋。妻子有心了，她知道母亲牙口不好，所以故意做了这些软和的菜。母亲也很开心，她一边跟我们讲从前的事情，一边夹菜。
吃完了饭，妻子要收拾碗筷，母亲又要上前帮忙，妻子好说歹说，才算把母亲给劝了下来。我也赶紧跟母亲说，让她不要动不动就干活，她来了是享福的，不是给自己找活干的。母亲被我们拦下，红着脸笑得很尴尬。
3
虽然我们劝了，但母亲不听，仍然给自己找活干，往后那几天，她只要一有机会，就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有时候扫地，有时候擦桌子，我看见了，还会劝阻几句，要是没看见，她能把整个家给收拾了。
记得有一天，我和妻子在睡午觉，等睡醒后，发现衣服已被洗好了。母亲坐在沙发上，满脸的坦然，手却是红红的。我眉头一皱，当即训斥她没事找事。家里有洗衣机，我们也都能劳动，为什么要她一个74岁的老太太干活呢。
私下里，我也问过母亲，是不是妻子故意给她脸色看，或者是她在这住着不开心。母亲赶紧否认，说没有任何人给她脸色看，妻子对她也很好。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妻子不像是那种刻薄的人。
有时，我也故意观察母亲，我发现她是每天必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要不然就坐立不安。我多次劝她，可是收效甚微。后面没办法，我干脆跟妻子商量好，每天24小时盯着她，不让她干活。
这样一段时间后，母亲反而不愿意了，觉得我们在限制她，她固执得辩解，说自己还没老，还能干活，要为我们做些事情，我们拗不过她，终于还是同意了。
4
母亲随心所欲地干了几天活，或许是因为岁数大了，也可能是做的活太多，忽然就开始腰疼。刚开始，她还忍着，不让我们知道。可我看她表情不对，又捂着腰，一看就知道有问题，没法子，我只好带母亲去医院检查。
花了好些钱，母亲才缓和一些，医生嘱咐，说以后要注意休息，不能再干活了。我很生气，斥责母亲帮倒忙，做些无所谓的家务，把自己给累病了。我在那说母亲的时候，她就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低头不说话。
这一次，我真的不许母亲在找活干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终于安静了几天。可母亲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把自己躲进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就静静地望着窗外，看她这个样子，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为了让母亲开心起来，我把家里的旧智能手机拿出来，给她解闷，可她压根就不会玩。我又到外面买了收音机，给她放戏曲听，这样母亲才算有点事情做。但她耳朵听不清，每次听戏曲声音都很大，妻子怕影响孩子学习，最后还是听不成。
5
母亲在我家住了10天，第10天时，她不声不响地突然离开了，临走前，床头放了一沓钱和一封信。
那天我下班回家，进门喊“妈”，却没人搭理我，走进母亲的房间，才发现她已走了。数一数那沓钱，大概有5万，拿起那封信，我细细地读了起来：
“儿子，现在是上午，窗外阳光很好，但我已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真是个很矛盾的人，独居时，想念你和孙子，住进来，又开始怀念独居生活，或许我这种人，就该在纠结中过一辈子吧。
这跟你没关系，更不是晓华（指妻子）的错，完全是我的性格问题。当年我也算村里的高才生，嫁给你父亲那一晚，也是纠结到痛哭流涕，如今我并不后悔，因为有了你。
我为什么要走呢，还是跟我纠结的性格有关。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你小时候是这样，现在成年了也是这样。在我的心中，你应该是被我照顾的，被我保护的，可是忽然之间，我们换了身份，照顾人是你，被照顾的反而成了我，我很纠结，也不适应。
为了“有点用”，我一定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毕竟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忙碌，你和晓华要上班，孙子要准备考研，只有我一个人闲着，我不能拖你们的后腿，也要做点事情才好。
我尽量做了，可实在是老了，仅仅扫个地，便腰疼的不行，还要麻烦你带我去医院，花了许多钱，我的心里很过意不去。
这些年你给我的钱，我都存了起来，自己手里也还有些存款，加起来一共5万块钱，都留给你，算作是我为这个家做出的一点贡献吧。
我已决定到镇上的养老院生活了，这样有人照顾我，也不必麻烦你们，你有时间可以来看我，这样我也会心安一些。
祝幸福
爱你的母亲”
6
看到这封信，我跪倒在地，不禁痛哭流涕。从前总以为母亲是没事找事，原来她这样痛苦。从前是照顾人，如今被人照顾，她感到迷茫。我们都有事情做，母亲无所事事，她感到尴尬。她不想做累赘，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最后到底添了麻烦，她的心不安，她悄悄离去，不愿给我们添一丝麻烦。
可是母亲错了，她总以为住在这，要我们照顾，让我们花钱，是给我们添麻烦，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每天回到家，我能看见自己的母亲，我还有自己的母亲，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幸福吗？可我没法跟母亲讲道理。她不会听，也不会相信，我只能用别的办法。
我当即驱车赶回老家，母亲见我回去，一脸的惊讶，我没说一句话，直接把母亲推进车里，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妈，现在买件毛衣太贵了，你得回去帮我们全家织几件毛衣穿。”母亲的表情很复杂，但我能感觉到她很激动。
随后，我给母亲买了许多毛线，就让她在家里织毛衣，她织得很慢，但很用心。自从她开始为家人织毛衣以后，心情好多了，也能坦然接受我们的好了。我已经做好打算了，以后就让她一直织下去。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素材来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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