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青眠心头一跳，迅速别过脸想要掩藏。
就见厉渡珩走到她面前，将她手里的画册一把抽走。
见他看着上面的血迹皱起眉。
凤青眠才明白他原来是在关心画册。
“对不起……不小心弄脏了。”凤青眠抖着声音道。
苏雪落立即捏了个去尘诀，嗔怪厉渡珩：“还管画册做什么？殿下，你要不要找个仙医看看？”
凤青眠摇摇头，咽下一口血沫：“昔年旧症，等一下就好了。”
命不久矣之类的话，说给马上就要成亲的昔日仙侣，岂不是徒惹人烦。
厉渡珩没说话，只是皱眉看着凤青眠苍白的脸色。
凤青眠悄悄用仙力封住心脉，止住了血。
而苏雪落已经换上一件喜服。
她没有选之前说喜欢的那件，而是换上了另一件喜服，笑着在厉渡珩面前转了一圈。
“阿溟，我好不好看？”
厉渡珩温柔注视着她：“好看。”
他眼中倒映着苏雪落的影子，仿佛苏雪落一出现，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凤青眠忽觉有些窒息，她低声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等等！”苏雪落叫住她：“殿下，我无亲无友，成亲那天亦无人给我送嫁，殿下既是阿溟的故友，那我可以请殿下送我出嫁吗？”
凤青眠指尖一颤：“抱歉，那日我有重要的事要做。”
送昔日挚爱的女人出嫁这种事，她做不到。
苏雪落“哦”了一声，十分失望：“这样啊，那太可惜了，那改日有时间，我和阿溟再去凤族看望殿下。”
凤青眠苍白笑笑：“好。”
她往外走去，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厉渡珩一眼。
厉渡珩站在苏雪落面前，一眼也没看她，和当初分开时一样绝情。
那道布帘轻轻落下。
彻底将她与厉渡珩隔开了两个世界。
凤青眠忍住眼泪，忽然不想那么快回凤族。。
凡间的街头，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生机勃勃的笑容。
凤青眠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前。
她脚步微顿，不由就走了进去。
她曾经很喜欢去寺庙给厉渡珩求护身符，但自从厉渡珩接任阎君后便再没去过了，本以为能在佛前给自己和厉渡珩再求一签，可是今日香客络绎不绝。
她只好去别的地方看看，却突然看到一棵菩提树下，站满了挂同心牌的人。
一女子见到她，笑着开口：“这是最灵的姻缘树，有情之人只要在同心牌刻下名字挂在树上，就可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凤青眠摇摇头，刚想说自己是一个人，目光却忽然顿住。
她看见菩提树最上面的一块同心牌，竟然是厉渡珩和苏雪落的名字。
上面的落款时间是四百年前的十月初七！
那时，她和厉渡珩还未分开！
凤青眠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整个人完全僵在原地，心底有股凉气开始缓缓在血液中流淌。
那好心的女子还在说着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怔怔走出去，却被一个散仙拦住去路：“仙子，我注意你很久了，只羡鸳鸯不羡仙，你不如和我认识一下？”
凤青眠摇头拒绝，那散仙却抓着她的手臂：“仙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说着，就要把她往一辆凝结着仙力的马车上拉。
“你放开我！”
三百年前仙魔大战，凤青眠便重伤未愈，活到今日，更是濒死垂危。
她剧烈挣扎，可这具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抵挡不过仙力充沛的散仙。
“砰”的一声。
那散仙被一股无形仙力掀开，瞬间被甩出了数丈之远。
他狼狈地跪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凤青眠愣愣地看着一袭华服的厉渡珩挡在自己身前，他薄唇轻启。
“滚！”
看到厉渡珩的刹那，那散仙顿时寒毛直立，连忙求饶。
“阎君恕罪！阎君恕罪！”
说着，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看着那个散仙消失，厉渡珩才皱眉看向凤青眠。
“堂堂凤族三公主，什么时候连一个小小散仙都对付不了了？若是如此，本王劝你还是趁早回凤族，省得本王浪费时间来救你。”
凤青眠怔怔看着他，良久，才回过神来：“多谢。”
她说完，又哑了声音：“不过也幸好来的是这座佛寺，才能被你救了吧。”
厉渡珩皱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凤青眠唇边勾起一抹讽笑：“四百年前的十月初七，我都不知道你那时就和苏雪落在一起了。”
她通红的眼看向厉渡珩：“厉渡珩，原来像你这种人，也会对仙侣不忠啊。”
厉渡珩黑眸幽深，沉默了下来。
凤青眠含泪，再也笑不下去，她猛地伸手推他：“说话啊！”
她激动到指尖都在颤抖，可厉渡珩却只是后退了一步，平静地看着她：“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冷冷一句，就把她的所有话堵在了喉间。
凤青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厉渡珩抬起眼皮与她对视，淡淡道。
“本王的确负了你，和你没分开时，本王就爱上了苏雪落，这就是你要的答案，满意了吗？”
凤青眠心脏一阵尖锐的痛楚，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喉咙里被涌堵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以为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所有的过去，她以为厉渡珩不会再有任何事能伤害到她……
原来，他还能更加绝情。
凤青眠紧咬着唇，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伸手用力抹去：“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眼前却忽然一片模糊，随即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听见厉渡珩在喊她。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在阎君殿了。
凤青眠看了眼挂满红绸的大殿，转头，就看见厉渡珩正站在她榻边。
他手上拿着有她名字的那页生死簿，脸色无比冰冷。

凤青眠心一颤，就见厉渡珩抬眸看向她，冷淡道。
“冥医说你生了病，既然生了病就应当在凤栖宫好好休息，别出门。”
所有人都觉得凤族可以涅槃重生，不死不灭，故而冥界的医师看不出凤青眠即将陨落。
凤青眠回过神来，松了口气：“我明白，谢谢。”
“本王已传音给凤帝和凤后，让他们接你回去。”厉渡珩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回音。”
凤青眠一怔，顿了很久，才低声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厉渡珩愣住：“什么意思？”
凤青眠看向窗外，神色淡淡。
“三百年前，我和你分开后，魔族入侵仙界，我凤族除了我，全族被灭。”
当时的她身受重伤，羽族和天族耗尽天材地宝，也不能治愈她，如今属于她和凤族最后的一颗星辰就要陨落了。
厉渡珩的表情一下空白了，他紧紧盯着凤青眠的脸。
死寂许久，厉渡珩才松开紧握的手指，哑声开口：“抱歉，本王不知道这件事。”
凤青眠哂笑一声：“我和阎君又没关系了，此事和阎君无关。”
厉渡珩又是一阵沉默，他垂下眼睫，把一个刻着‘太白楼’的食盒放在凤青眠身边。
“这是你最爱的人间吃食。”
凤青眠一愣，打开，发现里面的菜确实都是自己喜欢的。
神仙不像凡人，不必一日三餐、不会感觉饥饿，但以前她最爱下凡四处品尝凡间美食，其中最爱的就是太白楼的苏州菜。
可惜现在她身体受损，早就不能吃了……
凤青眠缓缓吃了两口，只觉鼻尖都开始泛酸，越吃，就越酸。
她放下筷子，问厉渡珩：“你还有事是不是？”
厉渡珩眼神暗了暗，还是说出口：“雪落见到你……很开心，所以，本王希望你能在成亲那日送她出嫁，当然，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凤青眠指尖缓缓收紧：“你也想让我去吗？”
“我不想让雪落失望。”
凤青眠说不出话了，只觉眼前刚才还美味的菜肴，此刻全部化作苦涩。
厉渡珩啊厉渡珩，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残忍的人。
当初那么绝情的分开，现在又那么狠心地要让我亲眼看着，你和别的女人成亲。
凤青眠眼前模模糊糊的，她吸了吸鼻子，别开视线：“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陪我去人间画一幅画像。”
明明是很简单的要求，厉渡珩却微皱起眉。
看来，他还记得以前和她讨论过的“负心”二字。
当时她煞有其事地对厉渡珩说。
“若日后你敢负我，那我便带走你的百万阴兵，让酆都易主，让你无家可归。”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
可那时的厉渡珩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若真有那日，你便把我们在人间画的画像公之于众，揭穿我负心汉的面目，让我身败名裂。”
当时，两人谁也没想到，后来真的会有这天。
凤青眠看着厉渡珩纠结的样子，眼眶微热：“放心，只是普通的画像而已。”
——只是普通的，遗像而已。
她还是狠不下心，明明知道厉渡珩负心了，明明曾经商讨过怎样报复他。
可再次见到厉渡珩，她还是没出息的，什么都做不了。
翌日。
凤青眠来到酆都大殿，和厉渡珩一起去凡间，到了画馆，才发现苏雪落也在。
她一怔，苏雪落就笑着对她说。
“听阿溟说殿下答应送我出嫁了，我很开心，但是阿溟公务繁忙，还是我陪殿下吧？”
凤青眠沉默了下来，其实谁陪都可以，但是想到昨日在佛寺看到的那块同心牌。
她到嘴边的话顿住：“我想，让厉渡珩陪。”
她有些卑劣的，想要报复一点，就这一点……
厉渡珩沉默地看她片刻，随后对苏雪落道：“本王陪完她，很快就和你一同回去。”
凤青眠站在太湖边，风有些冷，不远处画师已经铺好纸笔。
她抿了抿唇，强撑着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些。
可画师才画到一半，一旁的苏雪落突然捂着胸口，唤道：“阿溟，我有点难受……”
凤青眠就看见厉渡珩脸色一变，快步走到苏雪落身边，紧张地抱起她，就往冥界去。
“本王带你去看医师。”
凤青眠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厉渡珩抱着苏雪落消失在自己眼前。
她忍不住起身。
一阵风吹过，画师的笔忽而一颤，一团墨渍重重点在了画像上。
画师连忙道歉：“姑娘，对不起，我不小心弄脏了。”
凤青眠轻声：“没关系。”
她看向那幅还未完成画像。
只见画像上的女子脸被墨迹糊住，根本看不清人影。
这就是，她最后的遗像。
凤青眠默默地看着画像，只觉得冰冷的风灌进她的身体，凉得她喉咙发疼。
良久，她才卷起画纸，去往冥界判官府找崔准。
“天帝曾允诺我，在我陨落前可以帮我实现一个心愿。”
判官崔准点头：“是的，天帝说不管您有什么心愿，我们都必须帮您实现。”
凤青眠微微一笑，把眼底的泪都隐去。
她轻声对崔准说。
“我没有轮回，所以我希望在我陨落的那日，请阎君来扶棺。”

文章后序
（贡）
（仲）
（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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