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道题怎么做？"陈小宝指着练习册问我。
我正准备回答，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陌生的号码。
"喂？"
"伟明！是我，李明远！"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愣住了。李明远？小学同学李明远？
"你还记得我吧？咱们是小学同班同学！"他的声音很兴奋，"哎呀，好多年没联系了！"
15年了。整整15年。
"记得，记得。"我放下笔，走到阳台。
"伟明，我听其他同学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在大城市买房了？"
我皱了皱眉："还行吧。你找我有事？"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然后李明远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今年春节我想带家里人到你那里过年，你看方便吗？"
"多少人？"我下意识地问。
"也不多，就8个人。"
8个人？！
01
我差点把手机摔了。
"8个人？"我重复了一遍，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8个人。"李明远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自在，"你家房子大，应该住得下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明远，咱们得有15年没联系了吧？"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不过咱俩小学时关系多好，我还记得你总是帮我抄作业呢。"他笑了笑，"老同学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帮他抄作业？我努力回忆着，模糊记得确实有这回事。但那是小学啊，15年前的小学。
"我现在确实有房子，但是..."
"太好了！"李明远打断了我，"我就知道你够意思！我们一家人都特别期待这次团聚。"
一家人？8个人的一家人？
"明远，你等等，我还没答应呢。"
"哎呀，老同学，你不会拒绝我吧？我们这次出来不容易，好不容易联系上你。"他的声音变得恳切起来，"你现在条件这么好，帮帮老同学应该没问题吧？"
我看了看客厅里正在写作业的儿子，又看了看厨房里忙碌的妻子。8个人，而且还是过年期间。
"明远，这事我得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啊？咱们是同学，这点小忙都不帮？"他的声音有些急了。
小忙？8个人住我家过年叫小忙？
"我需要和家人商量一下。"我尽量保持平静，"你先告诉我，这8个人都是谁？"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
02
"是我们全家人。"李明远终于开口，"我、我媳妇、我爸妈、我岳父岳母，还有我的两个孩子。"
我在心里算了一遍：李明远夫妇2人，双方父母4人，两个孩子2人，正好8人。
这真的是一大家子。
"明远，你们那么多人，住宾馆不是更方便吗？"我试图提出建议。
"宾馆多贵啊，而且过年期间房价翻倍。"他马上回答，"再说咱们是老同学，住你家更有意思，可以好好叙叙旧。"
"可是我家就三室两厅，真的住不下这么多人。"
"没关系，我们不挑，客厅打地铺都行。"李明远说得很随意，"反正就几天，大家凑合一下。"
凑合一下？让我全家和8个几乎陌生的人一起过年？
"而且伟明，我听说你做IT的，收入挺高的吧？这点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我开始觉得这个电话有些不对劲。他怎么对我的情况这么了解？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哎呀，老同学群里大家都在聊，说你在大公司当项目经理，买了房买了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笑了笑，"我们这些还在老家的同学都挺羡慕你的。"
老同学群？我想了想，确实被拉进过几个小学同学群，但基本不说话。
"明远，这样吧，我真的需要和家人商量一下。"
"行行行，你商量。"他的声音又变得客气起来，"但是伟明，我们已经买了车票，过几天就要出发了。你可得给我个准信啊。"
已经买了车票？这是什么逻辑？
挂了电话，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心情五味杂陈。
03
"谁的电话？"张晓琳从厨房走出来，看我脸色不对。
"小学同学。"我坐到沙发上，"15年没联系的小学同学。"
"找你什么事？"她在我身边坐下。
"要带一家8口人来咱家过年。"
张晓琳睁大了眼睛："8口人？"
"对，他们夫妇、双方父母、两个孩子。"我揉了揉太阳穴，"说是已经买了车票。"
"这人是不是有病？"张晓琳毫不客气地说，"15年不联系，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的要求？"
我点点头，心里想的和她一样。
"爸爸，什么是8口人？"陈小宝放下笔，好奇地问。
"就是8个人。"我摸摸儿子的头，"宝贝，如果有8个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来咱家过年，你觉得怎么样？"
"好挤啊。"陈小宝皱着小脸，"我的玩具房间会被占吗？"
连5岁的孩子都知道8个人会很挤。
"你打算怎么办？"张晓琳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叹了口气，"直接拒绝吧，显得我太无情。答应吧，确实太过分了。"
"什么无情不无情的？"张晓琳有些生气，"15年都不联系，突然冒出来要来过年，这不是占便宜是什么？"
我想起李明远在电话里的语气，总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他怎么知道咱家的情况？"张晓琳继续说，"连你的工作都一清二楚。"
这确实是个问题。同学群里虽然偶尔有人聊天，但我很少发言，更没有主动分享过生活状况。
"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难处？"我试探着问。
"有难处就应该直说，而不是用道德绑架。"张晓琳说得很直接，"什么'老同学应该互相帮助'，什么'这点小事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这不就是道德绑架吗？"
我点点头，妻子说得有道理。
"要我说，你就直接拒绝。"张晓琳拿起遥控器换台，"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但是内心深处，我还是有些犹豫。
04
第二天一早，李明远又打来电话。
"伟明，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继续说："你知道吗，我昨晚跟家里人说了，大家都特别高兴，特别是两个孩子，一直在问什么时候能见到伟明叔叔。"
这是在给我施压吗？
"明远，我昨天和家人商量了，确实有些困难。"我尽量委婉地说。
"什么困难？你不是有房子吗？"他的声音立刻变得急躁，"伟明，你不会是嫌弃我们吧？"
"不是嫌弃，是真的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你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我们来了还能热闹一点。"他的语气越来越强硬，"再说了，小学时我可没少帮你，你忘了？"
他帮过我？我努力回忆，除了我帮他抄作业，实在想不起他帮过我什么。
"明远，要不你们住酒店吧，我可以请你们吃饭。"
"酒店多贵啊！"他马上反驳，"伟明，你现在有钱了就看不起老同学了？"
这话说得我有些火大。
"不是看不起，是真的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又不是外人！"
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心里的火越来越大。
既然你这么理直气壮，那我也不客气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
"明远，这样吧，你们想来可以，但是我得收费。"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收费？"他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伟明，你跟我开玩笑呢？"
"不是开玩笑。"我的语气变得坚决，"8个人，过年期间，食宿费一天880元。你们想住几天就交几天的钱。"
880元，平均每人每天110元，在我们这个城市算是合理价格。
"你疯了？"李明远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咱们是同学，你居然要收我钱？"
"正因为是同学，我才给你算得这么便宜。"我反驳道，"你去外面看看，过年期间8个人的食宿费，哪个酒店给你这个价？"
05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能听到李明远急促的呼吸声，仿佛在努力控制情绪。
"伟明，你真的要这样对我？"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我觉得这很公平。"我坚持道，"你们8个人来我家，吃我的、住我的，我收点费用很正常。"
"可是我们是同学啊..."
"同学也不能免费占便宜。"我打断了他，"明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不来，我不勉强。"
又是一阵沉默。
我几乎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可能是愤怒，可能是不甘，也可能是其他什么情绪。
"880一天..."他重复着这个数字，声音有些颤抖。
"对，880一天。你们想住几天就交几天的钱。"我重申了条件，"这是我的底线。"
电话里传来一些杂音，好像有其他人在说话，但听不清楚。
"伟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李明远突然开口，声音变得很奇怪。
"什么问题？"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去你家过年？"
这个问题让我愣了一下。为什么？不就是想占便宜吗？
"我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你真的不知道？"他的声音更加奇怪了，似乎带着一丝苦涩。
"不知道。"
李明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透过电话传来，让我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伟明，其实我们..."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像是在犹豫什么。
我等待着，心跳莫名加快。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被说出来。
"我们..."李明远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又戛然而止。
我紧握着手机，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静止了。
李明远在电话那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最后的心理准备。
我能感觉到，这句话将会彻底改变我对这整件事的看法。
06
"我们...我们全家现在无家可归了。"
李明远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我心上。
"什么意思？"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三个月前，我们家遭遇了火灾。"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房子全烧了，什么都没了。我爸妈、岳父岳母、还有我们一家四口，现在都住在临时安置点。"
我愣住了，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火灾？"
"对，半夜着的火，幸好人都跑出来了，但是房子、家具、所有的东西都烧光了。"李明远哽咽了，"伟明，你知道8个人挤在临时安置点是什么感觉吗？两个孩子天天问什么时候能回家，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我的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
"保险公司在调查，说要等几个月才能赔付。我们现在身上的钱连租房子都不够，更别说过年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想着，既然以前是同学，你现在条件又好，也许...也许你能帮帮我们。"
"为什么不直说？"我问道，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直说？跟你说我们家破人亡了，求你收留我们？"李明远苦笑了一声，"伟明，我也是有自尊的。我宁愿你觉得我是来占便宜的，也不想让你同情我们。"
我闭上眼睛，感到深深的羞愧。
"可是你听到我要收费，为什么不解释？"
"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声音变得平静，"现在我知道了。"
07
我站在阳台上，手还在发抖。
李明远说完那些话就挂了电话，留下我一个人对着手机发呆。
火灾，无家可归，8口人住在临时安置点...
我想象着那个画面：年迈的父母，幼小的孩子，所有人挤在狭小的临时住所里，等待着一个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春节。
而我，我居然要向他们收费。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张晓琳走到阳台。
我把李明远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越说越小。
张晓琳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实话？"她最后问道。
"他说不想被同情。"我苦笑，"还说想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那现在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让我无法回答。
我想起李明远在电话里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恳求，再到最后的绝望。我当时只觉得他在占便宜，根本没有想过背后可能有什么原因。
"我是不是太冷漠了？"我问张晓琳。
"不是冷漠，是你不了解真相。"她握住我的手，"现在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我看向客厅里正在玩玩具的陈小宝，心里有了决定。
"我要给他打电话。"
我拨通了李明远的号码，但他没有接。
我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
第三遍的时候，电话通了。
"伟明。"李明远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明远，对不起。"我直接道歉，"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况。"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没有义务帮助我们。"
"但是我想帮。"我深吸一口气，"你们什么时候到？我去车站接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伟明，你不用可怜我们。"
"不是可怜，是想帮助老同学。"我认真地说，"而且，我欠你一个道歉。"
08
三天后，我在火车站接到了李明远一家。
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我的鼻子酸了。
两个老人神情疲惫，孩子们紧紧拉着大人的手，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些陈旧。李明远和他妻子努力保持着笑容，但眼中的疲惫怎么也掩盖不了。
"伟明。"李明远走向我，伸出手。
"明远。"我握住他的手，用力拥抱了他。
"谢谢你。"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说什么谢，我们是同学。"
回到家后，张晓琳和我一起忙前忙后，安排大家住下。虽然房子确实不大，但8个人挤一挤还是住得下的。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我和李明远坐在客厅里聊天。
"伟明，其实我一直想感谢你。"李明远说道。
"感谢我？我应该道歉才对。"
"不，你让我看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朋友。"他摇摇头，"最开始你拒绝我，我很生气。但后来想想，你有什么义务帮助一个15年不联系的人？"
"可是我要收费..."
"那反而让我觉得踏实。"李明远笑了，"伟明，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们求了很多人，有的人口头答应但最后找借口推脱，有的人表面同情但背后议论我们。只有你，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要收费，说明你把我们当成了平等的人，而不是需要施舍的可怜虫。"李明远看着我，"这比虚假的同情要好得多。"
"那为什么后来又说出了真相？"
"因为我发现，你虽然要收费，但你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而不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笑了笑，"我想，这样的人值得信任。"
我们聊到很晚，聊小学时的趣事，聊这些年的变化，聊对未来的打算。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两家人一起包饺子，看春晚，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年。
李明远的两个孩子和陈小宝玩得很开心，几个老人也聊得很投机。
那一刻，我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朋友"。
不是15年不联系就疏远了，不是有了困难就抛弃了。真正的朋友，是在你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是在你绝望的时候给你希望。
后来，李明远一家在我们这里住了一个月，直到保险赔付到账。临走的时候，李明远坚持要给我生活费，我拒绝了。
"伟明，这次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
是的，我们是朋友。真正的朋友。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失联过。每年过年，不管他们家重建得怎么样，都会来我家一起过年。因为我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真正的友情，不是在顺境时的锦上添花，而是在逆境时的雪中送炭。
而那个880元的故事，也成了我们两家人经常提起的笑谈。每当说起这个，李明远总是笑着说："还是伟明够意思，直接开价，不搞虚的。"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以为的冷漠，可能是最真诚的关怀；你以为的拒绝，可能是最深的理解。
关键是，要给彼此一个解释的机会，给友情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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