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6月15日清晨,河北涞水县机关大院里来了位生面孔。人事科工作人员介绍说:“这位是黄惠民同志,部队转业干部,今天到县人委报到。”话音刚落,院子里就热闹了——大家惊讶地发现,这个三十来岁的司机模样的男子竟是原海军副司令员周希汉身边的“老兵”,在总部待了十多年,如今却甘当一名普通科员。好奇写在每个人脸上:他究竟被定了什么级别?为什么从北京来到这个小县城?

要弄明白这件事,还得把时间拨回十三年前的云南边陲。1950年4月,滇南空气闷热,昆明郊外的军部汽车排里,19岁的黄惠民正擦拭一辆缴获的美式吉普。排长走过来开门见山:“小黄,军里决定让你给周军长当专车司机。”简短一句话,把这个广西小伙推到新的舞台。黄惠民虽然修过三年汽车,却真正摸方向盘不过几个月,一听要给军长开车,心里直打鼓,嘴上却连着说“保证完成任务”。

第一次见面,周希汉主动伸手:“小黄,坐下聊。”军长语气随和,连连称呼“小黄”,让这个新兵放松了不少。自此,司机与将军的三千多个日夜悄悄展开。滇南整肃、剿匪、建立地方政权——大大小小的行程全靠这辆吉普。那条坑洼公路上,车灯照出的灰尘带里,黄惠民逐渐练就稳准快的技术。熟悉的人都说,年轻人握方向盘,目光却像老机务一样沉着。

1951年8月,朝鲜局势紧张。中央电报一到,周希汉奉命率部北上,编入志愿军序列。随行人员只有十五名,包括黄惠民。一夜之间,从炎热的昆明来到北方山海关外,冰冷海风往骨缝里钻。那时的十军军部驻河北昌黎,“随军长三车”成了黄惠民每日功课:哈雷三轮摩托、苏式嘎斯67吉普、美制谋克利轿车,一人兼顾。别人问他辛不辛苦,他笑:“发动机一响,热乎劲儿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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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52年3月,十军整体划归海军,陆地将军改走海路。北京阜成门外的海军司令部里,黄惠民又换了岗位——开车送副司令员上下班。表面看不过“首长专车”,里头却有门道:中南海、总参、国防部,首长的日程密集到分钟,司机必须提前算路上情形。北京街头车流渐增,加之礼宾任务多,容不得差错。他常说:“今天晚点一分钟,明天得补跑半小时。”一句玩笑,实际是对纪律的死守。

不得不说,周希汉的工作强度超乎常人。黄惠民回忆,司令部灯光常亮到深夜,等首长坐进车里,外面早没公交了。即便住院输液,周希汉也在病房批阅文件。日积月累,胃病、支气管炎统统找上门。车厢里安静的时候,将军偶尔咳得厉害,黄惠民从后视镜瞥见,也只敢轻声问一句:“首长,慢点儿走?”对方摇头:“任务着急,咳两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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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司机和将军之间偶尔会上演“技术互怼”。1958年春,首都机场要迎接重要外宾,周希汉却在途中被一个紧急电话耽搁,时间所剩无几。眼看航班即将落地,他罕见地下令:“小黄,加速!”一句话,吉普飙到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硬是与飞机同时停在停机坪。任务完成后,周希汉拍拍司机肩膀:“正点!晚一步就丢人了。”短短几秒对话,后来被海军机关津津乐道,说黄惠民开出了“将军车速”。

紧张高节奏持续了十年。1961年8月1日,海军办公楼里,周希汉叫黄惠民进屋:“跟我多年,是时候去别的岗位历练。想去哪?”黄惠民犹豫,但仍回答:“如果可能,我想去装备计划部搞车管。”将军点头:“行,记住两个字——虚心。”一句叮嘱,算是师徒间的正式告别。

同月,组织把黄惠民调到海司装备计划部任车管参谋。岗位从方向盘换到案头表格,看似平凡,却是海军后勤体系的关键环节:统计全军车辆、编制维修预算、拟定补给路线,样样离不开实际经验。黄惠民发挥了在一线摸爬滚打出的敏感度,发现不少报废车辆完全可以拆件循环使用,先后为海军节约经费数十万元。那几年,碰到老同事,他笑言:“过去盯路,现在盯单子,换汤不换药。”

时间来到1963年6月,国家精简军队机构、支援地方建设的政策加速推进。海军转业干部名单中,黄惠民名列其间。依照当时干部定级标准,他被定为国家干部二十四级,折合正连职;地方岗位则任涞水县人委机电科科员,行政八级。这个级别在县里不高,但工资与干部身份都保留军队系统的连续性。若再向上走,需要凭地方工作实绩一步步晋升。

新单位同事最关心的还是他曾与周副司令并肩多年的经历。午休时,总有人围坐在旧藤椅旁听他讲军旅轶事,尤其是那场160公里急行军,被传成“车轮上的一分钟政治”。不过黄惠民更愿意聊细节,比如怎样在高寒地区给汽车换防冻液,如何判断发动机异响,这些“土办法”后来竟帮涞水县解决了不少公车难题。县委分管同志半开玩笑:“小黄来了,修理厂省钱了。”一句戏言,道出了技术型干部在基层的含金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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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县电力局缺人手,组织上调他过去当副所长。电网改造、机房基建、电费统筹都归他分管。有人问:“司机出身,行吗?”可项目验收时,省里专家给的评价是“细节无死角”。原因简单:开车多年形成的安全意识让他对线路负荷、变压器温度超标异常敏感,发现隐患速度比仪表还快。再往后,他调任北京市第二服务局望龙度假山庄旅游宾馆总经理,行政上挂副局级待遇,这已经是地方干部成长的又一次跨越。

1988年11月7日,周希汉因病逝世。消息传到望龙山庄,黄惠民把电话放下,站在窗前良久无声。办公室里有人轻轻问:“黄总,您没事吧?”他只说了一句:“首长走了。”随后坐回桌边,把当天工作计划重新核对完,再去北京奔丧。身边人或许难懂他的平静,可熟悉这段历史的老兵知道,将军留给他的最后教诲仍在耳畔——“虚心”。

1994年办理退休手续时,组织把黄惠民的档案从“县团级干部”改写成“北京市企业副局级管理人员”。几十年辗转,从吉普车驾驶位到县机电科案头,再到首都旅游企业经理,他的行政级别未必步步高升,却始终在各条战线发挥价值。谈起当年转业被定的“正连二十四级”,他不觉遗憾:“国家需要什么,就在哪里干;级别只是个符号,能让系统运转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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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翻那份1963年的转业批复,字迹发黄却清晰可辨:“黄惠民同志,原解放军海军装备计划部车管参谋,定转业干部二十四级,安排涞水县人委机电科工作。”寥寥数行,记录了一名普通军车司机的身份转换,也折射出上世纪六十年代军队与地方之间的流动逻辑——技术人才下沉,身份有承接,待遇有划档,既要保证部队能打仗,也要让地方用得上。黄惠民的经历,无意间成为制度运转的生动脚注,对今天研究军转干部政策的学者来说,是个颇具解读价值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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