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元前210年的那个夏天，热得有点离谱。
此时的秦始皇巡游车队刚刚抵达沙丘平台（今河北广宗）。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坐标，当年赵武灵王就是在这里被活活饿死。现在，轮到祖龙了。
如果你当时站在距离那辆顶级豪车——辒凉车（也就是古代的房车）五米远的地方，你或许能闻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
那不是帝王的威严之气，而是一种混合了中草药、陈旧的丝绸，以及某种正在发生的生物性腐败的味道。
史书上冷冰冰地记载：“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但让我们把镜头拉近，精确到那个具体的时辰。正午，地表温度至少在38度以上。在这辆全封闭、并不具备制冷功能的马车里，那个刚刚统一了六国、书同文车同轨、自认为德兼三皇功盖五帝的男人，此刻正像一条死狗一样僵硬在榻上。
就在几分钟前，一只不知死活的绿头苍蝇可能刚刚落在他的鼻尖上。
以往，这会招致诛九族的雷霆之怒。但此刻，并没有任何侍卫冲进来把它赶走。车窗紧闭，外面是数十万不知情的大秦精锐禁军，里面是绝对的死寂。
这个微小的瞬间，标志着大秦帝国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2
高潮不是秦始皇的死，而是活人的反应。
当赵高和李斯这两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确认皇帝已经断气时，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哭丧，也不是震惊。
是某种带着恐惧的兴奋，一种近乎病态的如释重负。
这很反常，对吧？按理说，李斯是法家信徒，赵高是近臣，天塌了应该慌才对。
但你看赵高的操作，简直是行为艺术大师。他没有急着发丧，而是做了一个让后世两千年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决定：买鱼，买臭鱼，买大量的臭鱼（鲍鱼）。
你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大秦帝国的丞相和中车府令，此刻不讨论国家大计，而是在讨论如何用一种更强烈的恶臭，来覆盖皇帝尸体腐烂的尸臭。
这是一种极度荒诞的黑色幽默。
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因为在他们眼中，躺在榻上的不再是神圣的始皇帝，而是一个巨大的、即将爆炸的政治核弹。
他们必须在这个核弹爆炸前，拆除引信，甚至——偷走这个核弹的控制权。
赵高看着那具正在快速腐烂的躯体，眼神里大概流露出了一种对“最高权力”的蔑视。你看，哪怕你生前横扫六合，死后也不过是一块会发臭的肉。只要我能控制信息的流动，我就能让全天下以为你还活着。
这哪里是在掩盖尸臭？这分明是在嘲弄皇权。
3
如果你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阴谋，那你就被电视剧骗了。
真正的博弈，发生在李斯的大脑里。
赵高是纯粹的投机者，坏得纯粹。但李斯不是，李斯是帝国的设计师，是绝对的理性人。他为什么会同意这种荒唐的“鲍鱼计划”？
这里要用到一个现代心理学概念：沉没成本与恐惧营销。
赵高对李斯进行了一次教科书级别的“降维打击”。他没有跟李斯谈感情，而是直接把李斯推到了悬崖边：“扶苏如果上位，宰相会是你吗？不，是蒙恬。你李斯会是什么下场？商鞅被车裂，就是你的下场。”
这几句话，直接击穿了李斯作为“法家社畜”的心理防线。
这就是人性的至暗时刻。李斯其实不在乎谁当皇帝，他在乎的是自己一手搭建的这个精密、冷酷的官僚系统，会不会把自己绞杀。
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为了保住所谓的“法家理想”，他决定背叛这个理想的源头。 他必须把秦始皇变成一个“符号”，一个只存在于文件和诏书里的幽灵。
说白了，当权力失去制约时，维护权力的最高效手段，就是制造谎言。
而在那个闷热的下午，李斯和赵高达成了一个足以毁灭帝国的共识：只要我们不说，他就是活着的。
4
接下来，是一场令人窒息的战术执行。
这不是过家家，这是在几十万全副武装的士兵眼皮子底下搞政变。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比如一阵风吹开了车帘，或者送饭的太监多嘴一句，李斯和赵高就会立刻被剁成肉泥。
看看他们是怎么操作的，精密得像外科手术：
物理隔离： 辒凉车成了移动的“停尸房”兼“指挥部”。除了赵高和几个心腹死太监，谁也不准靠近。
信息迷雾： 每天照常送饭。太监把饭端进去，空碗端出来。百官奏折照常上报，赵高在车里假装皇帝的声音批复。
嗅觉干扰：这是神来之笔。每辆车挂上一石（约60斤）的腥臭鲍鱼。这种味道极具穿透力，完美掩盖了尸体腐败的甜腥味。
士兵们闻着恶心的鱼腥味，虽然抱怨，却没人敢怀疑那是皇帝尸体的味道。
在这个过程中，赵高和李斯就坐在那辆充满尸臭和鱼腥味的马车里，或者紧挨着它。他们必须忍受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在颠簸的路途中，起草假遗诏，赐死扶苏，逼死蒙恬。
这需要多大的心理素质？
在这个狭小、恶臭的空间里，大秦帝国的最高权力完成了交割。不是在庄严的大殿，不是在肃穆的宗庙，而是在一堆烂鱼和一具烂尸之间。
所有的偶然，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必然。当李斯低下头的那一刻，大秦的国运就已经随着那股尸臭飘散了。
5
两个月后，车队终于回到了咸阳。
并没有人知道，那个威震四海的始皇帝，其实早就烂在了沙丘的路上。进入咸阳宫的那一刻，赵高或许会回头看一眼那辆如同棺材般的辒凉车。
在那一刻，他完成了蜕变。他从一个卑微的影子，变成了操弄生死的魔鬼。
而李斯，这位大秦帝国的总设计师，看着那宏伟的宫殿，或许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以为自己选择了生存，其实他只是选择了一种更慢的死法。
历史总是这样充满了黑色的讽刺。秦始皇穷尽一生追求长生不老，最后陪伴他的，却是一车臭咸鱼。
他生前用严刑峻法打造了一个像铁桶一样的帝国，以为可以传之万世。但他万万没想到，摧毁这个铁桶的，不是六国的余孽，也不是北方的匈奴，而是因为这个系统太封闭了，封闭到只需要控制一辆马车，就能窃取整个天下。
夕阳西下，咸阳宫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那股沙丘的臭味似乎散去了，又似乎永远留在了大秦帝国的肌理之中，直到三年后，一把火烧光了这一切。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权力脱离了阳光，它就会像那具尸体一样，迅速腐烂，并滋生出吞噬一切的蛆虫。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