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跟我姓,那我还是不是爹?”——1996年,李琦在民政局门口把这句闷在心里的话嚼了三遍,到底没吐出来。那天他刚和高丽领完红本,转头就去派出所给大儿子落户口,姓氏一栏填了“高”。办事的大姐抬头盯了他两秒,眼神像在看外星人。
三十年后,李琦在顺义菜市场和卖牛肉的摊主唠嗑,被问“您家孙子姓啥”,他咧着烟黄牙笑:“姓啥都是咱家崽,反正喊我爷爷。”一句话把摊主噎得忘了找零。
当年可没这么潇洒。中戏老宿舍楼里,高丽抱着襁褓里的高岱挨家送喜糖,隔壁表演系的老教授当场黑脸:“胡闹!姓氏是香火!”高丽没回嘴,第二天把老爷子的话剧妆化得比往常更精致,老爷子台上谢幕时,她在侧幕条冲他鞠了一躬,老爷子叹了口气,从此再没提过这茬。
北漂最难那几年,筒子楼厕所堵,高丽踩着拖鞋去通,一手扶着塑料手套,一手拿筷子搅,李琦蹲旁边递铁丝,突然冒出一句:“媳妇儿,以后我死了,碑上刻‘高家女婿’成不?”高丽被熏得直呕,还是笑出了鼻涕泡。
后来大伙儿在电视上看见李琦腆着肚子演“刘罗锅”,没人知道前一天他刚在剧组卸完妆,连夜跑回北影厂宿舍,给高岱缝演出服——儿子要考人艺,面试穿的大褂开线了,他边缝边嘟囔:“老子演戏没哭过,缝衣服快成林黛玉了。”针脚七扭八歪,倒也没再崩线。
高岱真考上那年,家里凑不齐学费,高丽把结婚金镯子熔了,换了一万二。李琦半夜醒了,摸着媳妇儿空落落的手腕,第二天去横店接了三部烂片,片酬全打儿子卡上,附言:别学你爹,挑剧本长点心。
养女高媛从美国回来,带着洋女婿,第一次上门,洋小伙儿憋足中文喊“李爸爸”,李琦正嚼蒜,一口呛住,咳得眼泪横飞,高丽在旁边拍背:“慌啥,人家叫你爸,又不是催你发红包。”高媛私下跟妈吐槽:“我爸怎么越老越玻璃心?”高丽回她:“你爸怕老了没人认账。”
最逗的是小儿子高峻减肥。200斤的小胖墩被亲爹押去健身房,李琦自己先喘成破风箱,私教看不过眼:“叔,您先顾好自己。”李琦摆摆手:“我减不下来,我儿子得减,不然以后拍婚纱照得用广角,多费内存。”三个月下来,高峻掉了三十斤,李琦倒增了五斤,他摸着肚子嘿嘿:“我这是陪练损耗,得补回来。”
去年冬天,北京下了场大雪,老两口子踩着嘎吱嘎吱的雪地去看话剧。回来路上高丽摔了一屁股墩,李琦去拉,自己滑了个四脚朝天。俩人躺雪地里笑岔气,路过的外卖小哥以为出事故,停车问要不要叫120,李琦摆摆手:“没事,我们复盘人生呢。”
回家换了湿棉裤,他翻出三十年前那张结婚证,塑料膜里夹着根干枯的麦穗——当年在老家地头随手薅的,寓意“穗穗平安”。高丽嫌他土,却一直没扔。李琦拿给子女看:“瞧见没,姓啥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根穗儿,一直在。”
窗外雪还在下,屋里暖气嗡嗡响。李琦突然冒出一句:“要是能重来,我还跟你妈闪婚,还让孩子姓高。”高丽正端姜汤,怼他一句:“少来,当年你可是腿肚子转筋,差点跑路。”李琦嘿嘿笑,眼角褶子堆成扇形:“我那不是怕配不上你妈嘛。”
这话没掺假。三十年前民政局门口,他其实偷偷把“高”字写错了,写成“搞”,民警发现后给划了重填。那团被划掉的墨疙瘩,如今想来倒像枚隐形印章——搞了一辈子,把传统搞了个豁口,把日子搞成了自己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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