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脍炙人口,那种复仇的黑色幽默,令人震撼。但是2000多年的战国,一位名士的复仇,比基督山伯爵更加别开生面,滑稽中带有血腥,那种逆袭式的手法,叹为观止。
范睢是魏国宗室的疏属,虽然姓魏,但是早就出了五服。家无余财,地无半亩,比那卖草鞋的刘玄德强不了太多。不过此人博闻强记,文采逼人,胸有沟壑,很擅长奇谋遁甲之术。在战国末期,这种人才最好的进身之道是找到一个好主人,好好推销自己的口才,见解,万一受到重用,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敲门砖了。
可是范睢太穷,既碰不到魏国国王,又碰不到丞相、将军之类的高层,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是个官,就比我强,跟着他先混一段,说不定就有机会了。他托人攀附到魏国外交官须贾的门下,当了一个卑微的门客,起码每天能领到口粮,拿上工资,不会挨饿了。须贾有一次带着他去出访齐国,酒宴上的齐王为了打击魏国的气焰,故意用言语刁难须贾等一众魏国使臣。范睢当仁不让,站出来,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一顿强力输出,让齐王大为叹服。这年轻人不错,赏!太监们捧上十斤金子,几坛美酒,同时院子里还牵过来几头牛一并赏给他。那时候,耕牛是国家顶级战略物资和生产资料,一国之民,再苦再累都不能吃杀牛吃牛肉,非常宝贵值钱。
范睢出道不久,渴望富贵,忽然见到赏赐,喜笑颜开,就笑纳了。然而,埋下了祸根。在关系型社会里,最忌讳的就是你与领导一起外出办事,你比领导能出风头,你比领导拿到的还多。虽然范睢拿到了赏赐,但是出使谈判的目的并没有达到。须贾一回国,就报告了丞相魏齐,说范睢这小子八成是当了齐国的间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魏齐不问青红皂白,立刻抓捕范睢,一顿严刑拷打,体无完肤,牙齿打掉数颗。如果不是范睢反应快,装死,估计这一下就能被活活打死。眼看小伙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魏齐令人用草席包裹范睢,扔进厕所。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范睢就这样躺在恶臭的厕所地上,来往的人都在他身上撒尿、拉屎。
在忍饥挨饿数天之后,范睢终于找到机会逃出厕所,同时认识了一个秦国来出访的使者,使者与他一聊,哇塞,这是个宝藏啊,人才啊!当时,秦国是列国之中人才的吸铁石,只要有能力的人,不论贵贱,到秦国去,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谋得一个职位。范睢自认为得罪了魏齐,很难活命,就化名张禄,逃往秦国。到了秦国后,张禄求见秦昭襄王,三言两语就让秦王两眼放光,马上拜他为相,委以国家重任。
这还没完,范睢在他国谋得高位后,并不满足,时刻想着复仇。多年之后,他的老上司须贾又一次与他在秦国重逢。不过这次,须贾仍然是以外交使者身份来出访秦国的。范睢听说,故意脱了官服,穿着平民衣服跑到须贾客馆求见,须贾一见这是老同事啊,怎么跑秦国来了?互相嘘寒问暖一番,问范睢混得好不好,范睢说一般一般,须贾见他寒酸,还送他一件衣服,请他吃了一顿饭。席间,聊到须贾来秦国公干,原来是要求见秦相国“张禄”,须贾问范睢有没有拜见的门路啊?范睢答,与张禄熟,包在他身上。于是亲自赶车带着须贾直奔相府而去,到了门口范睢就直接跑进去不见了,扔下须贾在门外左等右等不见回音。感觉受骗的须贾拉住守门大爷问,刚才我那朋友进去咋还不出来?人家奇怪的看稀有动物一样看他:那是我家丞相大人,您有何贵干哪!
这下须贾五雷轰顶了,知道玩大发了。只好跪地负荆请罪求见范睢。范睢这次不装了,穿着丞相服出来见他,好一顿狠狠地训斥,并且告诉他,如果不是看他刚才送了一件衣服的份,立马就能要了他小命。吓得须贾磕头如捣蒜。这不算完,为了侮辱仇人。他大开筵席,请了所有在咸阳的外交使团出席,须贾做上席,但是面前没有桌子,盘子,碗筷,只有一条马料槽子,里面装满了马吃的豆饼麦麸,身边伺候的也不是美貌的婢女,而是一群囚犯,拿着叉子给须贾喂草料。言外之意:当初你不把我当人,今日我把你当出生。
须贾忍受了这奇耻大辱之后,连滚带爬逃回魏国,魏齐得到报告,无比震惊。第一选择就是跑路,但是无论怎么跑,都没逃过秦国的威胁,在秦兵对魏国不断地攻击下。魏王只能要求魏齐自杀,魏齐也终于在逃跑路上自尽身亡。穷调斯逆袭的故事爽文里多得是,但是像范睢这样,非要演戏去戏耍仇人的,还真不多见。
范睢在秦国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的决策奠定了秦国统一六国的基础。他提出的“远交近攻”的基本国策,彻底打开了秦国的战争之源,秦国从此以后基本都是按照商鞅的路子富国强兵,按照范睢的路子四处征战。谁离得近?韩、魏啊!从此以后数十年,把韩、魏两国擂出了阴影。如果没有范睢,战国可能还要多持续一段时间,秦国在范睢之前都是乱打乱斗,不是跨越万水千山跟齐国争雄,就是南下漂流千里与楚国争霸,打下的领土反复丢失,既耗费国力又吃力不讨好。正是范睢的建议,让秦国不与远方的国家交恶,只打离得近的国家,把每一次打下的领土都牢牢控制住,消化掉。从陕甘之地走向四川,走向湖北,走向河南,最终囊括中原大地。
但正因为范睢睚眦必报的性格,虽然是一个知名政治家,但是心胸却不宽广。最后为了名利,鼓动秦昭襄王赐死了名将白起,终结了秦国一代神话。后来他举荐的几位秦将围攻赵国不胜,都纷纷投降赵国。忧虑惧怕之下,范睢也只好归还相印,回归乡里,不久病死。一代名相,退出历史舞台,让后来的吕不韦站在了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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