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月,贵州金沙县沙土区气温低得出奇。县委党史联合调查组掘开一座无名坟,棺木里只剩残骨与斑驳的驼色军装纽扣。几句辨认暗号、一本翻到烂边的俄文笔记,本地老人脱口而出的“龙潭老钱”三字,把线索锁定在一位消失半个世纪的红军高级情报将领——钱壮飞

消息传回北京,一批老无线电兵迅速调阅1935年中央红军电台记录。几条极短的代号“JZ”“ST”“BT”与贵州地形吻合,旧案骤然清晰。为了追溯真相,调查人员倒推时间轴,一头扎进长征最惊险的三天——1935年3月29日至4月1日。

钱壮飞的名字,在情报战史上分量不轻。1931年4月,他偷偷把国民党中央通讯密码本送出南京,仅六页纸,救下了上海、天津几十位核心干部。当时徐恩曾还以为机要室出了“内鬼”,却没料到鬼就在身边。传言说,顾顺章叛变的当天夜里,钱壮飞对助手低声吩咐:“密电六封,立即递天津、上海。”那句“立即”救了中央,也让他登上“龙潭三杰”的名册。

长征开始后,钱壮飞被编入军委二局。因视力不佳,他获准骑骡随行。3月29日凌晨,部队准备二渡乌江。敌侦察机轰鸣划过,红军分三个波次抢滩过河。部分回忆提到钱壮飞腿脚不便,有可能因为腹泻临时落队。4月1日午后,主力已推进到贵州息烽九庄镇,而钱壮飞却再没在军委点名簿出现。

半个世纪里,关于他最后的去向出现过三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其一,息烽九庄被敌机扫射时牺牲;其二,乌江北岸遭土匪绑票;其三,被地方恶霸暗算。三条路线彼此打架,哪一条都缺确凿物证。口述史专家指出,集体记忆容易被时间拉花,地图坐标才最不会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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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组把日军旧版航照图、国民党航空兵日志和红军行军表拼在一起,发现4月1日敌轰炸机确实攻击过九庄,但轰炸点距沙土区还有40多公里。沙土区出现一名牵着白骡的红军干部,则记录在当地老财主何宗培的账簿上:换得三石米,一把盒子枪,一口皮包。时间:1935年4月3日。

突破口来自村妇彭桂荣。她回忆,有位身穿灰棉服的“远方军官”在她家讨了碗稀粥,之后被一青年领走。青年名叫聂丛云,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他是游手好闲的地痞。顺藤摸瓜,档案中果然有聂丛云“押解红军分子”领取赏米的签字。对照骡马、皮包、拳式手枪三件物品,钱壮飞的家属提供的遗物清单全部吻合。

案件真相逐渐浮出水面:聂丛云见财起意,将钱壮飞骗到堰田村后山,推下三十米绝壁,再用石块击打,抢走随身物品。尸体被山风悬挂在树杈,后来一位住在山神庙的樵夫帮忙掩埋。聂丛云次年因破伤风亡,乡间口口相传“红军显灵”。1986年勘验时,棺木里留有两颗近视眼镜半片镜片,同期照片确认钱壮飞常戴此款,关键实物就此坐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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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所谓轰炸、绑票等流言被逐一排除。钱壮飞实际上没有渡过乌江,而是在北岸掉队,误入金沙地界,遇害于4月2日至3日之间。这一推论与周恩来曾向钱家口头提到的“3月29日牺牲”并不矛盾——长征途中通讯错漏,本就可能形成时间误差,加之总理当时更多依赖战友口头汇报。

值得一提的是,金沙县的结论并没让所有史家点头。个别学者坚持“息烽九庄说”,理由是现场曾埋有一位红军高级将领,且墓碑被洪水冲毁。但九庄坟场出土遗物与钱壮飞生平特征差距明显:无眼镜、无俄文笔记、无自制密码本。综合比对后,“九庄烈士”更像红三军团另一位作战指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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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钱壮飞为何没有留下身份标记,军史专家给出解释。机要人员普遍不佩戴军衔、不留纸质证件,一旦落入敌手,牵连极大。遇害当刻,他身边只剩随身包裹,而包裹成了聂丛云换米的筹码。如此谨慎,正符合特工作风。

从“龙潭”到金沙,从密码本到无名坟,钱壮飞一生跌宕。龙潭岁月,他在顾顺章叛变危机中独守电台,拆掉敌人暗锁;长征途中,他病中落单,却仍把骡背包裹紧缚,只因里面还有译电工具和最新密码。中央才得以一路掌握敌军动向,最终跳出围剿圈。

调查报告定稿那天,老人李克农在医院得知消息,只说了一句话:“这下,老钱可以回营了。”对“龙潭三杰”最后的幸存者而言,战友迟到半世纪的归队,胜过任何追悼仪式。钱壮飞的遗骨随后迁入烈士陵园,墓碑只有简洁八字:“忠诚为党,智勇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