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7月15日,北京入伏第一天,潮热压得人喘不过气。就在这天清晨,北京市公安局值班室的电话声骤然刺耳,一封从东北转来的“特急密电”摆上了副局长冯基平的案头:有人举报,当年参与捕杀李大钊的主犯吴郁文潜伏在旧鼓楼大街。密电末尾还有一句话——“身体已瘫,仍目露凶光”,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密电被迅速呈到市委书记彭真处。彭真沉吟片刻,留下一行批示:务必查清,速报。几分钟后,他又把纸条递给刚刚进屋的公安局长罗瑞卿,两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罗瑞卿当场表态:“抓,立刻抓。”彭真却补了一句,“政策要明,病残凶犯也要依法处理。”分寸之争,就此埋下伏笔。

专案组当晚赶到旧鼓楼。房门吱呀一声,油灯昏暗,一个干瘦的老人斜躺在木板床上,下肢萎缩,双眼却像冰碴一般。侦查员递上一张旧照片,他只抬了抬眉:“认得。”短短两个字,尘封的血案被彻底撕开。现场搜出的陆军中将任命状、二等文虎勋章,成了铁证。吴郁文被抬上担架,押送看守所。

审讯记录翻到1927年4月28日。那天黎明,北京南郊功德林监狱内,绞刑架上的粗麻绳甩出沉闷响声。李大钊、谢伯俞等20位革命者被强行套上绳圈。执行官就是吴郁文与陈兴亚。李大钊怒斥:“你们绞得了我,绞不死共产主义!”一句话震碎清晨的寒气,却没能换回生命。38岁的躯体倒下,理想的火种却在地下涌动。

北平和平解放后,彭真走进已经废弃的功德林监狱,巨型双架绞刑机仍立在墙角。那具冰冷而笨重的木头,经文物部门编号0001号,被推进历史博物馆。站在绞刑机前,彭真当即下令:主要凶手,一个都不能漏。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镇压反革命运动于1950年底展开,第一条线索出现在上海。群众举报,前京师警察总监陈兴亚化名“陈复斋”藏在静安寺附近。抓捕时,他还试图辩解,结果档案、口供、人证一应俱全。陈被押回北京,不久死于1959年的病榻。有人叹他“逃过审判”,但卷宗上的“血债”二字,已刻得无可抹去。

第二个突破源自两封匿名信:线人指称“博哉”实为吴郁文。侦查员温振海找遍旧鼓楼,最终在门牌4号发现“吴博斋”——中间只差一划,却隔着生死。邻居悄声说:“这老头儿腿瘸,解放后再没迈出院门。”锁定目标不足三日,手铐便卡在床前。吴被送医羁押,肺病、褥疮交缠,1953年5月17日断气。档案上批注:罪行成立,未及宣判,伏法于病榻。

第三人雷恒成行踪最诡。检举信称,他在上海跑马厅一带摆摊算命,口中金牙闪烁,怀中金表叮当。侦查员佯装求卜,“师父,看看来年运程?”雷捋须开讲:“财运官运双旺……”音未落,暗号已递。1952年9月深夜,警车停在重庆北路46号。9月25日,上海公安局上报:雷恒成,真名确凿,主凶之一。华东公安部长许建国批示:死刑,立即执行。十二月,刑场枪声短促,这位“神算”再无卦可占。

第四条线索则来自一个主动上门的老人。1953年春,原京师警察厅司法处长蒲志忠在孙女陪同下走进侦查处。姑娘小声劝道:“自首是最好出路。”蒲低头沉默良久,终于交代了自己当年的角色。他的口供里,反复出现“王振南”三个字——1927年特别法庭的主审推事。抓捕王振南,成了解放后最后一环。

围绕蒲志忠的处理,彭真和罗瑞卿再次出现分歧。罗瑞卿主张收监,以示国法无情;彭真则认为既然政策鼓励自首,应依法宽大。最终,市委决定取保候审,令其协助侦破余案。蒲担惊受怕的心,才稍稍落地。正是他提供的细节,让王振南露出马脚。

王振南隐居上海,改名换姓,自诩“读书人”,白天逛旧书摊,晚上与旧友品茶。1955年11月,侦查员在一间弄堂屋里找到他。听到“功德林”“特别法庭”几个字,他脸色瞬间灰白。12月13日,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判其死刑,执行书落款:人民政府。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至此,四名主要凶犯全部定论。陈兴亚病故,吴郁文病亡,雷恒成、王振南伏法。绞刑架静静矗立在博物馆一隅,木纹斑驳,无声却真实。档案柜里,黄纸呈文、军装勋章、血字供词并排陈列。案件尘埃落定,法规程序、政策尺度、历史公义,在这场长达二十余年的追索中交织,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哪怕凶手已瘫痪在床,正义依旧可以步步为营,找到它应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