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卖几个兵马俑行不行”,不是段子,是谢辰生在《谢辰生口述——新中国文物事业重大决策纪事》里亲口留下的原话,八十年代财政紧,盯上秦俑坑的人出现过,觉得摆着也是摆着,换点外汇更实际,谢老当场拍桌子,“这是祖宗坟里刨出来的,卖一个就少一个,谁卖谁就是千古罪人”,话落地,提议退下去,四十年转过去,兵马俑一个没动,南京博物院先起风波,五件宋明古画被曝“送”到拍场,仇英《江南春》标着八千八百万,热搜点着就亮了。
线头往回拎,1959 年,庞莱臣的孙子庞增和把“虚斋旧藏”一百三十七件套无偿给了南博,交接单上红章很清楚,“永久珍藏”四个字压着,老人没讲价钱,只提一句,替我祖上看好它们,之后多年没再提,家里人不催,账也不翻,到了 2025 年 11 月,庞叔令在北京预展,蓝布围挡前一站,灯下那幅《江南春》她一眼认出,绢色、题跋、钤印,和家里老照片合上去,电话拨给南博,对面说词不硬,九十年代处理掉的,是赝品,她丢回去一句,赝品怎么估八千八百万,对方安静下去。
风声起来,南博甩出一纸两百字声明,写着 1961 年和 1964 年两次鉴定,五件皆伪,1996 年按《博物馆藏品管理办法》划拨调剂,流程没问题,没写接收单位,没写成交价,也没说明为何不通知捐赠人,网友翻出 2001 年一张发票,抬头只写顾客,金额 6800 元,品名“古代书画”糊在那,时点正好能对上,六千八到八千八百万,数字摆着,话不必再多。
线越扒越深,2014 年,庞家起诉,想查祖上捐赠账目,法庭上南博交了份打马赛克的“鉴定报告”,专家签名看不见,律师要看原件,馆方说时间太久找不到,官司赢是赢,画拿不回,理由很直,画已不在馆藏,庞家那时还不清楚,《江南春》在 1996 年进南京艺兰斋,之后转到香港某画廊,最后躺进北京拍场。
圈内老人聊起九十年代的日常,“划拨调剂”是公开的秘密,财政收紧,馆里要发工资要换设备,就把早年入藏定三级以下的书画打包送走,接盘的多是下属公司或熟人,价随行就市,一半留馆,一半进“小金库”,没人追去向,因为口径统一都说赝品,有意思在后面,当年眼力有限被打掉的“赝品”,后来在海外拍出千万,买家回国找原馆要背书,馆里不回应,事情就悬在半空。
谢辰生当年拉着同事挨馆敲门,1982 年《文物保护法》一通过,他就叮嘱,藏品再破也算国家财产,谁要私下处理,就按盗窃国有资产去追,条文里留了个口子,“重复、残缺、无收藏价值”的文物可以报批处理,谁说了算没有细则,“重复”三个字成了万能筐,想变现的时候,往里一扔就能推走。
这回不止一个例子,1993 到 2002 年,承德外八庙保管员李海涛用高仿替换259 件真迹,里面有康熙皇后宝玺,一路顺,2004 到 2014 年,广州美院图书馆长萧元剪真迹,用临摹糊八大山人,十年才按下停键,2025 年,南博“失踪门”刷屏,网友把三起并成一串,“文博三震”的叫法传开,每次事发,馆方口径一致,流程合规、专家鉴定、赝品处理,像是盖了章的三件套。
国家文物局 12 月 18 日发紧急通知,全国博物馆把 1950 到 2000 年所有“划拨调剂”书画重新登记,给了六个月出结果,通知里第一次写进“捐赠文物优先回购”,有人说是给庞家这事补洞,业内看法更冷静,时间线太长,人员换过好几拨,账目缺失,能追回十分之一算是惊喜,当年的处理价很低,如今市场翻了不止一圈,馆里要回购,钱从哪来是一道硬题,财政专项、社会捐助、拍卖返点,条条路都在制度那边打转。
把眼光再往前推一截,1987 年,国务院准备开三峡工程论证会,有人提过蓄水线以下文物太多,挑重点搬,剩下的就让水过去省事,谢老连夜写报告给中央,标题“文物不可再生,淹没即成永诀”,总理批示,“能搬一个是一个”,三峡考古大会战才开始,今天说起“卖几张古画”,道理还是那句,卖一件就少一件,少掉的不止纸绢颜料,还少掉公众对博物馆的信任度。
庞叔令只讲一个念头,她不想要钱,想听南博公开说一句对不起,祖上捐的时候是相信国家会替我们把东西永远保管,现在被一句“赝品”打发,感情撕开一个口,她提到若画追不回来,庞家会启动跨国诉讼,因为《江南春》已在欧洲巡展图录出现,消息传出,海外藏家心里开始打鼓,手里那些“生货”会不会哪天需要来源解释,国际拍卖行把几件来源写着“南京艺兰斋旧藏”的书画悄悄撤拍,市场的风开始变向。
南京博物院门口,直播的人多了,镜头对着那块“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弹幕刷着一句话,“古画八千万,赝品你信吗”,保安维持秩序,博主就从侧门继续拍,馆里加了围挡,梗还是在外面跑,南博被人解作“难博”,兵马俑没有卖,古画先走一步,玩笑背后是对文化看门人的失望值在上升,翻出 1950 年政务院第一份文物法令,“禁止珍贵文物图书出口暂行办法”,政文董字十二号,签发人董必武,七十五年过去,纸上的话还是热的,“防止有关革命的、历史的、文化的、艺术的珍贵文物及图书流出国外”。
夜里走到南博,大殿屋脊在灯下闪着冷光,展厅里,战国错金银铜壶、西晋青瓷神兽尊、明代金冠,站在玻璃后面安安静静,它们不开口,可像在问,下一个被“处理”的会不会是我,2018 年谢老离开,留下一句,“守土有责”,现在这四个字做成海报贴在国家文物局新开的举报中心门口,电话二十四小时有人接起,第一个打进去的是北京的一位退休教师,她说自己 1994 年捐给西南某馆的齐白石册页查不到编号,接线员只回了一句,请您留下联系方式,调查组明日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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