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是个混乱的时代,军阀们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但是比军阀更厉害的是赌徒,赌徒没有下限,没有什么事干不出来。赌博不仅害人破家,甚至把帝国都能搞灭亡。
同光四年(926年)二月的一天夜晚,河北贝州的一处军营灯火阑珊,守卫营门的士兵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相对无言。不一会,就听见营地深处吵吵嚷嚷起来,一伙人擐甲带刀,持着火把向营门口奔过来。守卫们惊慌的抓紧盾牌,将长戟放平,冲着来人的方向。“干什么的!子时宵禁,为何大声喧哗!”守卫军官刚喊出一句,对面火把之下就站出一个八尺大汉,“我是皇甫晖!天子不顾念我们魏州兵的劳苦,让我们呆在这离家咫尺之遥的贝州,继续睡着这破兵营不让回家。没有我们魏州兵,天子怎么可能攻下汴梁?今日就反了,别拦住路!”隐隐约约,守卫军官看到火把之下似乎还绑着一人,真得反了,兵乱了!营门守卫们全部拔出了刀。大汉皇甫晖踢了踢那人,半是恭敬半是威胁地说:杨官家,该您说两句了。
被一根长绳松松地绑住的正是都将杨仁晸。杨仁晸缓缓地说:“当今圣上圣明,天下一统,精兵锐甲,不下数十万,你们各有家属,怎么会说这样不吉利的话?”皇甫晖大喝一声:“呔!皇帝答应我们魏州军戍守瓦桥关期满应当回魏州,现在却被留在贝州屯田!还让不让人回家?”“对啊,还让不让人回家?”周围的士兵鼓噪起来:“今日杨官家就领着我们反了算了,占了这贝州一州之地,也足够成事”。杨仁晸摇摇头,却不再作声。
皇甫晖见杨仁晸不肯作答,大怒之下一刀砍翻他,踩着尸体大喝:今日我们魏州就是反了,你们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守门军官哪里还敢阻拦,连滚带爬闪到一边。营门被乱兵冲破,人群一窝蜂的向另外一座大帐冲去。在裨将赵在礼的军帐前,皇甫晖又砍翻了一个拒绝领导他们叛乱的小校,拎着两颗脑袋就闯了进去。大帐空荡荡,赵在礼听说发生兵变,早就跑掉了。皇甫晖大手一挥,追!在一条小巷堵住了赵在礼,皇甫晖拉着他的脚从墙头拽下来,把刀架到赵在礼脖子上,把杨仁晸的首级给他看,还说,不从我们就如此首级!
赵在礼知道不可抗拒,便顺从了他们,答应领导叛军。于是叛军在夜里烧了贝州进入邺都,赵在礼自称为留后。任命皇甫晖为马步军都指挥使。皇甫晖率领数百骑人马,在城中大肆抢掠,到一百姓家中,问姓什么,百姓说“:姓国。”晖说“:我就是要破国。”便杀尽百姓全家。又到一百姓家中,问姓什么,百姓说:“姓万。”晖说:“我只杀一万家就够了。”又杀光其全家。
皇甫晖为什么如此疯狂?皇甫晖本是一名魏州普通军卒,勇敢而无赖,做事有决断,身高壮大,人缘不错。当夜他在军营里喝醉了与战友们一起聚众赌博,手气不好,输了大半夜。连输之下,又被赌友赶下赌桌,心下气愤。于是,联络了几个好友鼓噪兵乱。魏州兵跟着唐庄宗李存勖打了十几年仗,没发什么财,现下皇帝却在洛阳日日与戏子优伶混在一起,完全不顾惜魏州兵,有家不能回,困在贝州屯田。一呼而百应,营地里的魏州兵顺势集结在皇甫晖的旗下。
贝州的乱兵很快惊动了后唐庄宗李存勖,大惊失色之下,他命令大将李嗣源率兵平乱。李嗣源本无意赶这趟浑水,但是皇帝命令不得不从。结果走到半路上,连李嗣源的兵也都反了。士兵们早就看着李存勖不爽,自从攻灭后梁朱家朝廷后,所有人都以为会大捞一票,结果李存勖不仅没能拿出更多的钱财赏赐士兵,反而在后宫歌舞升平,饮酒作乐!趁此良机,士兵们为李嗣源黄袍加身,逼着他称帝了!李嗣源率领叛军一路攻进洛阳,李存勖仓促之下率领由优伶领导的禁卫军出宫抵抗,禁卫军也叛乱了,李存勖被乱箭射死在宫门之内。后唐帝国建立不过三年,开国君主就嗝了。
李嗣源称帝后,将原为士卒的皇甫晖提升为陈州刺史。后晋时,他一直担任密州刺史。后晋石家覆灭时,契丹人入侵中原,皇甫晖为了躲避,携带全家投奔了盘踞江淮地区的南唐李家。南唐元宗李璟收留了他,此后皇甫晖在南唐一直担任歙州刺史、神卫都虞候,后任奉化军节度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镇守江州。
后汉灭亡后,北方演进到后周,周世宗柴荣有一统天下的英武之姿,很快开始发兵攻打南唐,志在收复江淮。皇甫晖在南唐多年,已经是老成持重的武将,被李璟命令抵抗。尚在柴荣麾下担任大将的赵匡胤率军攻打皇甫晖据守的安徽滁州,一直追过护城河跑到滁州城下。皇甫晖不太敢立刻和后周军对阵,对赵匡胤说:我们各为其主,不要搞得这么焦急,要不各自领兵把军队排列开,堂堂正正打一场如何?年轻小子赵匡胤答应了他,结果皇甫晖刚刚出城还没列好队伍,黑小子赵匡胤低头抱着马脖子冲上来,迎头给了老皇甫晖一大刀片子!皇甫晖伤重坠马被俘,南唐军大溃而逃。滁州被攻克。
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作为战俘的皇甫晖被献给在寿州坐镇的柴荣,依旧不肯屈服。柴荣还没发话,他借口累了先坐下,接着又躺下,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着跟皇帝说话:你们后周确实强,士兵爬着梯子就飞上墙头,比以前的契丹人还强,不是我不行,确实心力交瘁了。柴荣看老将军伤重,还特地赐了金带、鞍马,没有因为他的不恭与他计较,不过几日,皇甫晖拒绝医治,伤重去世。
皇甫晖作为一个顶级兵痞,因为赌博赌输了,把征战了一辈子的后唐庄宗李存勖给掀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确实强悍而无赖。历经后唐、后晋、南唐三朝为将,烧杀抢劫无恶不作,年轻时不曾忠诚于任何一家,年老了却能为南唐尽忠,也算一条硬汉!
比较有意思的是,皇甫晖死得硬气,他儿子皇甫继勋却死得奇葩、死得惨烈、死得窝囊。作为军二代的他因为父亲的功勋继承了爵位和军职,本身却没什么功劳和武功,南唐老将相继故去后,皇甫继勋成了南唐的“顶梁柱”。作为领兵大将的他,当北宋赵匡胤的统一大军杀过来时,却只顾着喝酒弹唱狎妓,保护自己的私产,毫无守城准备。听见南唐的兵败了,反而幸灾乐祸,整日只鼓捣着南唐后主李煜投降算了,没有任何抵抗意志。手下士兵有不想束手就擒的,私自爬下城去袭击北宋军,皇甫继勋就把他们都关起来,用鞭子狠抽。俨然成了南唐国内一个大奸臣。因为太不得人心,在一次跟随后主李煜巡视的过程中,被士兵们拽出宫门,给生吞活剥了,据史书记载,吃了个干净,连一根须发都没留下……
“继勋从还至宫,乃以属吏始出宫门,军士云集脔之,斯须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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