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公女:经声渡魂,三世情缠
招远城外的荒庙,藏在苍松翠柏之间,断壁残垣上爬满了青藤,风穿过窗棂的破洞,卷着落叶簌簌作响,倒成了避世读书的好去处。张于旦就住在这里,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书生,长衫常沾着墨渍,头发也懒得仔细梳理,却自有一番疏狂洒脱的气度。庙内陈设简陋,一张旧木桌,一把断腿的椅子,桌上堆着书卷与笔墨,墙角铺着稻草,便是他的栖身之所。
这日午后,张于旦读得乏了,便起身到庙外散步。秋高气爽,漫山红叶似火,风里带着野果的甜香。他沿着山间小径缓步前行,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夹杂着女子的笑语,由远及近。抬眼望去,只见山道尽头,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个身着锦缎貂皮袄的少女,毛色油亮的貂毛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她骑在一匹小巧玲珑的小马驹上,身姿轻盈,腰间悬着一把精致的弓箭,鬓边插着一支红绒花,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娇俏与英气,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人。
张于旦看得怔住了,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心中暗叹,世间竟有这般灵动的女子,既有娇俏的女儿情态,又有骑马射箭的英气,两种气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让人移不开眼。那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勒住马缰,抬眸望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张于旦只觉心口一窒,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慌忙想收回目光,却又舍不得错过这惊鸿一瞥,心中既紧张又期待,盼着她能多望自己一眼。少女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对身旁的仆从说了句什么,便策马继续前行,马蹄扬起的尘土,裹挟着她身上淡淡的香风,飘到张于旦面前。那香味萦绕鼻尖,久久不散,张于旦心中竟生出几分失落,仿佛一件稀世珍宝从眼前溜走,空留满心怅然。
直到那队人马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张于旦才回过神来,心跳依旧如鼓。他不知道那少女是谁,却牢牢记住了她的模样,那身锦缎貂皮袄,那匹小马驹,还有她笑起来时明媚的模样,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回到荒庙,他再也无心读书,铺开宣纸,想要画出少女的容颜,却怎么也画不出那份神韵,只得懊恼地将笔扔在一旁。
此后几日,张于旦总是不自觉地走到那日相遇的山道,希望能再次见到那个少女。可每次都失望而归,心中的思念却愈发浓烈。他向附近的村民打听,才得知那少女是招远县县官鲁公的女儿。鲁公是三韩人氏,为人正直,只是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十分疼爱,任由她喜好打猎,不拘小节。
张于旦心中既欢喜又忐忑,欢喜的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忐忑的是两人身份悬殊,怕是再无相见之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更沉重的打击还在后面。不过几日,他便从村民口中听闻,鲁公女竟在一次打猎途中,意外坠马身亡。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张于旦瞬间瘫坐在地。他不过与她有一面之缘,却早已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原以为即便身份悬殊,或许还有遥遥相望的机会,如今却连这点念想都成了奢望。心中的悲伤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泪水不自觉地滑落。他一遍遍在心中追问,为何这般美好的女子偏偏红颜薄命?难道这世间的美好,都这般短暂易逝吗?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荒庙的,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无光,往日里觉得清静的荒庙,此刻也只剩下刺骨的冷清,连风穿过窗棂的声音,都像是在低声呜咽。
又过了几日,一队车马缓缓驶入荒庙,为首的正是鲁公。张于旦才知道,鲁公因为距老家路途遥远,便打算将女儿的灵柩暂时寄存在这座荒庙里,等日后再择机迁回故土。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木被仆从抬进庙内偏殿,张于旦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疼。他虽与鲁公女素无深交,却对她怀有深切的爱慕与崇敬,如今她的灵柩近在咫尺,他却只能隔着棺木相望。
从那天起,张于旦便将鲁公女的灵柩当作神明一般供奉。每日清晨,他都会早早起身,到灵前烧香祈福,香炉里的香灰一日日堆积,从未间断。吃饭时,他总会先盛出一碗,摆在灵前,轻声说道:“姑娘,今日我做了些简单的饭菜,你若不嫌弃,便尝尝吧。”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坐在灵前,举着酒杯,对着棺木低声祝告:“我与你仅有一面之缘,却日夜思念,魂牵梦萦。本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机,没想到你竟以这般方式来到我身边。可如今你我近在咫尺,却又远隔阴阳,这何其残忍。”他轻轻晃动着酒杯,酒液在杯中摇曳,映出他落寞的身影,心中满是不甘与眷恋,“我活着受礼法约束,不敢有半分逾越,可你已是九泉之下的人,应当无拘无束了吧?若你泉下有灵,便请珊珊走来,与我说说话,也好安慰我这一片倾慕之情。”他知道这番话或许只是自我安慰,鬼神之说本就虚无缥缈,可他还是日复一日地诉说,仿佛只要说得够虔诚,就能打动棺木中的人。
这样的祷告,张于旦日复一日地坚持着,从未懈怠。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将近半个月。这夜,张于旦正在灯下苦读,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洞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然,他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香风飘来,与那日在山道上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他心中一动,猛地抬头,只见灯光下,鲁公女正含笑站在那里,依旧是那日初见时的模样,身着锦缎貂皮袄,眉眼间带着几分娇俏,只是脸色比生前苍白了些许,周身萦绕着一丝淡淡的寒气。张于旦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先是惊惶,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了幻觉,又忍不住生出狂喜,难道真的是她的魂魄被自己打动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确认眼前的人真实存在,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连手脚都变得有些僵硬。
张于旦惊得猛地站起身,手中的书卷掉落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姑……姑娘?你……你是何人?”
鲁公女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声清脆如银铃,却带着一丝空灵的质感:“公子不必惊慌,我便是你日夜祷告的鲁公女。感念你对我一片真情,日夜牵挂,故而不避私奔之嫌,前来与你相会。”鲁公女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她身死之后,魂魄漂泊无依,本以为世间再无牵挂,却没想到竟有这样一位书生,因一面之缘便对自己这般情深义重。她日日在灵柩旁徘徊,看着他焚香祭奠,听着他低声祝告,心中的感动渐渐累积,最终还是忍不住现身相见。她望着张于旦眼中的惊惶与欢喜,心中生出几分羞涩,又带着几分期待,不知自己这般贸然现身,会不会吓到他。
张于旦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鬼神之说竟真的存在,喜的是他日夜思念的人真的来到了他身边。他定了定神,走上前几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眷恋:“姑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公子对我情深义重,我怎会不知?”鲁公女缓缓走上前,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温柔地望着他,“我虽身死,却被你的诚意所感,魂魄得以停留在此,只为与你相伴。”
张于旦心中的欢喜难以言表,他走到桌旁,为鲁公女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夜里寒凉,姑娘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鲁公女接过茶杯,指尖触碰到他的指尖,一股凉意传来,让张于旦心中微动。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抬眸望他,眼中带着几分娇羞与欢喜:“多谢公子。”
灯光如豆,映得她眉眼愈发柔和,苍白的脸颊晕开一层淡淡的粉霞,反倒比生前多了几分易碎的娇憨。张于旦望着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心中的爱意如春水般泛滥,再也抑制不住。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先轻轻拂过她垂在身侧的指尖,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见她没有躲闪,才大胆地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巧柔软,指尖带着几分微凉,微微颤抖着,却乖乖地任由他握着。两人相顾无言,唯有彼此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混着窗外呜咽的风声,在寂静的荒庙里流转。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长而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眼波流转间,满是娇羞与眷恋,空气中的暧昧气息越来越浓,仿佛要将两人包裹其中。
那一夜,两人依偎在灯下,说了许久的话。张于旦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低声道:“阿鸾,你生前最爱打猎,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猎物?”鲁公女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轻笑答道:“我最爱追那山间的赤狐,毛发光亮如火焰,跑起来像一阵风。只是如今想来,那些生灵也有性命,倒是我当年太过任性了。”张于旦握紧她的手,柔声道:“你本性善良,不过是年少贪玩。如今有我为你诵经祈福,定能消解罪孽。”鲁公女靠在他肩头,声音软糯:“有公子这份心意,我便知足了。其实我更爱听公子读书,你的声音很好听。”张于旦心中一暖,笑道:“那我日后每日读给你听,可好?”鲁公女用力点头,眼底满是欢喜:“好,一言为定。”夜深时,张于旦铺好稻草,想要让她休息,鲁公女却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公子,我虽为鬼魂,却无需休息。今夜,我想与你同眠。”
张于旦心中一荡,望着她眼波中的羞怯与期盼,喉间发紧,轻轻点了点头。他将自己仅有的薄被铺在稻草上,又细心地铺平边角。鲁公女缓步走过来,裙摆轻扫过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宛如一朵飘落在地的梨花。她缓缓躺了进去,周身的凉意让薄被都染上了一层清寒,却丝毫不影响她眉眼间的温柔。张于旦小心翼翼地躺在她身侧,生怕惊扰了她,迟疑了片刻,才轻轻伸出手臂,将她纤细的腰肢揽入怀中。怀中的人儿轻盈得仿佛一片羽毛,带着淡淡的冷香,与他身上的体温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一种奇异的缱绻。他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灯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颌线,朱唇微抿,带着诱人的色泽。
鲁公女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那鲜活的生命力让她漂泊的魂魄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她缓缓抬起头,眼波如水,望着张于旦的脸庞,鼓起勇气,微微踮起脚尖,柔软的唇轻轻触碰到他的唇瓣,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张于旦心中一热,如同有电流窜过全身,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相依间,他能尝到她唇间淡淡的草木清香,那是属于亡魂的清冽,却让他愈发沉沦。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脊背,隔着薄薄的锦缎貂皮袄,能感受到她纤细的身形,指尖的微凉透过衣料传来,更添了几分奇幻的缠绵。夜风吹过窗棂,灯影摇曳,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映在斑驳的墙壁上。他低头吻过她的眉眼,她的脸颊,每一处都带着冰凉的柔软,却让他心头滚烫。那一夜的温存,没有逾矩的放纵,只有肌肤相贴的缱绻与心意相通的深情,灯光下,她苍白的肌肤泛着淡淡的莹光,宛如月下寒玉,跨越了阴阳的界限,将两颗心紧紧缠绕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从此,鲁公女没有一晚不来。每到夜深人静时,她便会出现在荒庙中,与张于旦相伴。她会为他整理书卷,为他研墨,甚至会学着凡人的模样,为他缝补破旧的长衫。虽然她的指尖冰凉,缝补的针脚也有些笨拙,却让张于旦心中充满了暖意。
一日夜里,两人相拥而卧,鲁公女靠在张于旦的怀中,神色有些凝重地说道:“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张于旦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你说便是,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我生前喜好骑马射箭,射杀了不少獐鹿,罪孽深重,死后魂魄无处可去,只能在此徘徊。”鲁公女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若是公子真的爱我,烦请替我诵读金刚经五千零四十八卷,或许能为我消解罪孽,让我得以转世投胎。这份恩情,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张于旦心中一痛,紧紧抱住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诵读经文,无论需要多长时间,我都不会懈怠。”
从那以后,张于旦便每日夜里起身,到鲁公女的灵柩前捻着佛珠,诵读金刚经。月光透过偏殿的破窗,洒在他虔诚的身影上,经文的声音低沉而悠扬,在荒庙中缓缓回荡。鲁公女则静静地站在他身侧,周身萦绕的淡寒气息似乎都柔和了几分,目光温柔地凝望着他的侧脸,眸中满是眷恋。她不会打扰他诵经,只是在他额角渗出汗珠时,轻轻伸出冰凉的指尖,替他拭去,低声道:“公子歇片刻吧,别累坏了身子。”张于旦睁开眼,见是她,眼中瞬间染上暖意,轻声回道:“无妨,多诵一卷,你便能早一日消解罪孽。”在夜风过冷时,她会悄悄拢住他身侧的气流,挡去几分寒意,柔声道:“夜里风大,公子裹紧些衣衫。”在他诵读间隙稍作歇息时,递上一杯尚温的茶水,指尖相触的瞬间,她会飞快地收回手,脸颊泛起淡淡的粉霞。张于旦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暖意驱散了喉间的干涩,笑道:“有阿鸾在旁照料,我便什么都不怕。”有时张于旦诵经到深夜,疲惫地靠在灵柩旁小憩,鲁公女便会轻轻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头,用衣袖轻轻盖住他的手,替他抵御夜寒,口中低声呢喃:“张郎,安睡吧,我守着你。”月光下,她苍白的肌肤泛着莹光,眉眼低垂,温柔得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护在羽翼之下,这份无声的相伴与轻声的呢喃,比任何言语都更显深情。
日子久了,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发深厚。一次,恰逢中秋佳节,张于旦想带鲁公女回乡下的家中过节。鲁公女有些犹豫:“我如今是鬼魂之身,怕是会吓到你的家人。况且,我的腿脚无力,走不了远路。”
“无妨,我背着你走便是。”张于旦笑着说道,弯下腰,“上来吧,我带你回家。”
鲁公女眼中满是欢喜,眼底的羞怯与期待交织,轻轻趴在他的背上,双臂如藤蔓般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得更近,几乎要融入他的颈窝。她身上淡淡的冷香混着月光的清辉,萦绕在张于旦鼻尖,让他心头阵阵发烫。张于旦起身,只觉得背上轻飘飘的,仿佛承载的不是亡魂,而是一片易碎的月光,心中不禁感叹鬼神之奇妙。他稳稳地托住她的膝弯,沿着乡间小路缓步前行,月光如水,将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很长,紧紧依偎不分。鲁公女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脖颈,带着一丝微凉,让他忍不住微微战栗,脚步却愈发平稳。她偶尔会轻轻蹭蹭他的脸颊,低声讲述沿途的风景:“公子你看,那片芦苇荡的月色多美,像铺了一层银霜。我生前从未这般静下心看过月色。”张于旦侧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笑道:“以后我常带你来,把世间的美景都看遍。”鲁公女心中一甜,收紧双臂,轻声道:“好,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去哪里都好。”她还会唱一曲悠扬的古歌,歌声清软,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张于旦侧耳倾听,偶尔跟着哼唱几句,引得她轻轻发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两人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渐渐同频,温馨的话语在月光下缓缓流淌。
从那以后,背着鲁公女出行便成了常事。张于旦去邻村访友,或是去县城参加考试,都会背着她一同前往,只是必须在夜里行走,以免被人察觉。鲁公女趴在他的背上,会为他讲述沿途的风景,或是唱一曲悠扬的古歌,驱散旅途的疲惫。
有一年,省里开科考试,张于旦收拾好行囊,准备前往赴考。鲁公女却拉住他,神色严肃地说道:“公子,你福气尚薄,此次赴考怕是徒劳往返,不如不去为好。”
张于旦心中虽有些不甘,却选择相信鲁公女的话,放弃了赴考的机会。后来果然听说,此次考试竞争激烈,许多才华出众的书生都名落孙山,张于旦心中不禁暗暗庆幸。
转眼四年过去,鲁公因为政绩不佳,被罢了官职。他家境本就不富裕,罢官后更是一贫如洗,连将女儿灵柩运回故土的钱都没有,只能打算将灵柩就地埋葬,却又苦于没有合适的坟地。张于旦得知此事后,立刻找到鲁公,拱手说道:“鲁公不必忧愁,我在庙旁有一块薄地,愿意将它献给您,用来安葬女公子。”
鲁公又惊又喜,连忙向张于旦道谢。张于旦不仅献出了土地,还主动张罗着料理葬事,出钱出力,忙前忙后。鲁公心中十分感激,却不明白张于旦为何对自己的女儿如此上心,只是以为他是出于对读书人的敬重,便也没有多问。
鲁公带着家人离开了招远,返回了故土。张于旦则与鲁公女依旧如往日一般欢好,只是如今,她的灵柩已安葬在庙旁的薄地中,坟前种上了她生前喜爱的野菊。张于旦每日除了诵读经文,便会到坟前看望她,与她诉说心事。每到黄昏,鲁公女便会从坟中走出,依旧是那身锦缎貂皮袄,只是周身的寒气淡了许多。她会挽着张于旦的手臂,陪他在坟前的小路上散步,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张于旦会给她讲日间听闻的趣事:“今日邻村有户人家娶亲,热闹得很,那新郎官紧张得都忘了拜堂,惹得众人发笑。”鲁公女靠在他的肩头,静静倾听,偶尔轻笑出声,问道:“那新娘生得好看吗?”张于旦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眸,认真道:“再好看,也不及我的阿鸾半分。”鲁公女脸颊微红,轻轻捶了他一下,眼中却满是欢喜。夜里,两人依旧依偎在荒庙的灯下,张于旦会为她梳理长发,指尖划过她冰凉顺滑的发丝,心中满是温柔,轻声道:“阿鸾,等经文诵完,你转世之后,想做个什么样的人?”鲁公女仰头望着他,眼中满是憧憬:“我想做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不必再受身份束缚,能日日陪在公子身边,为公子洗衣做饭,便足矣。”张于旦握紧她的手,柔声道:“无论你转世成什么模样,我都会找到你。”鲁公女则会为他缝制香囊,用的是她魂魄凝聚的灵气,能驱邪避灾,一边缝制一边说道:“这个香囊你带在身上,能保你平安顺遂。”有时两人会并肩躺在稻草上,张于旦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爱意,鲁公女则轻轻回应,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这份跨越阴阳的相守,温柔而缱绻,让简陋的荒庙也充满了温情。
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夜,鲁公女依偎在张于旦的怀中,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衫。她心中满是不舍与愧疚,不舍得离开这个给予她温暖与深情的男子,又愧疚于自己无法陪他走到最后。她知道自己能有转世的机会,全靠张于旦的付出,可一想到要与他分离十五年,甚至更久,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般疼。她多想就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以鬼魂的形态,可她也明白,转世投胎是她唯一的归宿,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耽误他的一生。张于旦心中一惊,连忙抱紧她:“阿鸾,你怎么了?为何哭得如此伤心?”他早已给她取了小字阿鸾,寓意她如鸾鸟一般美丽。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脑海中浮现。
“公子,我们相好五年,如今,是时候分别了。”鲁公女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不舍,“承蒙你为我诵读经文,消解了我的罪孽,如今经文已经念满了五千零四十八卷,我得以托生转世,前往河北卢户部家中。”
张于旦如遭雷击,浑身冰凉,紧紧抓住她的手:“分别?你要投胎转世了?那我们以后还能再相见吗?”他心中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从未想过分离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以为他们还能这样相守很久很久。一想到以后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就觉得生不如死。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只要梦醒了,阿鸾就还在他身边。可他看着阿鸾泪眼婆娑的模样,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若是公子不忘今日之情,再过十五年的八月十六日,可前往河北卢户部家中与我相会。”鲁公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我受你的恩义,几世都难以报答。到时,我愿为你做牛做马,侍奉你左右。”
张于旦心中悲痛欲绝,泪水也忍不住滑落:“我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再过十五年,我便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垂垂老矣,就算相见,又能如何呢?”
“公子不必担心,到时自有重逢之法。”鲁公女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你可送我六七里路?这半路上荆棘丛生,我穿着长裙子,难以行走。”
张于旦点了点头,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起身背起鲁公女,一步步走出荒庙,踏上了通往大路的小径。鲁公女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泪水不断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衫。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张郎……这五年……多谢你陪在我身边……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张于旦喉间发紧,声音嘶哑:“阿鸾,别说了,我记着,都记着。十五年后,我定会去找你,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鲁公女泪水流得更凶,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低声道:“张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为了等我……苦了自己……”张于旦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我会的,你也要好好的,转世之后,别再那么贪玩,要平平安安的。”一路上,两人偶尔的低语与沉重的呼吸声,与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满是不舍与眷恋。
走到大路上,张于旦忽然停下了脚步。只见路旁排列着许多车马,马上有骑一人的,有骑两人的;车上有的坐三人、四人,甚至有坐十几人的。这些车马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看起来虚无缥缈,显然不是凡人所有。其中有一辆马车格外显眼,车身以金花装饰,挂着朱红的绣帘,车内只坐着一个老婆子。
老婆子见鲁公女来了,开口喊道:“阿鸾,来了?”
鲁公女应了一声:“来了。”她从张于旦的背上下来,转过身,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公子,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吧。切记,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张于旦望着她,心中的不舍如同潮水般汹涌,却也知道分别已是必然。他点了点头,声音嘶哑:“我记住了,你……多保重。”
鲁公女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不舍、眷恋与期盼,她将张于旦的模样牢牢刻在心底,当作转世后唯一的念想。她转身走到马车旁,心中默念着:张郎,等我,十五年后,我一定会找到你。老婆子伸出手,将她拉上马车。车帘落下,铃铛轻轻一响,车马便缓缓向前驶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淡淡的雾气,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张于旦站在原地,望着车马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脚步。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却浑然不觉,心中的悲痛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只剩下无尽的思念与绝望。他一遍遍在心中重复着十五年后的约定,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支撑着他不至于崩溃。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无精打采地回到荒庙,将十五年后相会的日期,一笔一划地刻在了墙上,生怕自己忘记。
张于旦站在原地,望着车马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脚步。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却浑然不觉,心中的悲痛几乎要将他淹没。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无精打采地回到荒庙,将十五年后相会的日期,一笔一划地刻在了墙上,生怕自己忘记。
想到诵读经文竟有如此大的力量,能让阿鸾得以转世,张于旦更加诚心地修行。夜里,他常常梦见神人对他说:“你心怀善念,诚意可嘉,但想要修成正果,还需前往南海修行。”张于旦连忙问道:“南海路途遥远,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神人笑道:“南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方寸之地。”
醒来后,张于旦细细思索神人的话语,终于领悟到,所谓的南海,并非实际的地方,而是指自己的内心。从此,他便开始诵读菩提经,潜心修行,不再执着于外物,心境愈发平和。
三年后,张于旦的大儿子张政、二儿子张明相继考中功名,张家一下子显贵起来。可张于旦却依旧坚守本心,住在荒庙中修行,对功名利禄毫不在意。一日夜里,他梦见一个青衣童子前来相请,将他带到一座宏伟的宫殿前。宫殿内坐着一位神明,面容慈悲,宛如菩萨。
神明见他来了,起身相迎:“你多年行善积德,诚心修行,实属难得。可惜你阳寿本就不长,不过念在你为鲁公女诵读经文,积下大功德,我已请示上帝,为你延长寿命。”
张于旦连忙跪下叩头:“多谢神明恩典。”
神明叫他起身坐下,命人奉上一杯清茶。茶香浓郁,宛如兰花盛开,沁人心脾。随后,神明又命童子带他到殿后的池水中洗澡。池水清澈见底,水中的游鱼清晰可见。张于旦走进池中,只觉得池水温热舒适,捧起一捧水闻了闻,竟带着淡淡的荷叶香味。他在水中轻轻浸泡,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池水深处,脚下一滑,失足陷入水底,水没过了他的头顶。他心中一惊,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仍躺在荒庙的稻草上,只是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从那以后,张于旦的身体变得愈发健壮,眼神也更加明亮。他伸手捋了捋胡子,竟发现花白的胡子纷纷脱落;又过了几日,黑色的胡子也掉光了,脸上的皱纹渐渐消失,皮肤变得光滑紧致;几个月后,他的容貌竟恢复到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身形也变得挺拔矫健。他变得像少年一般喜爱玩耍,常常跑到山间捉鸟捕蝶,衣衫也变得随意起来,全然不顾自己已是两个功名在身的儿子的父亲。每次他玩得忘了分寸,两个儿子便会急忙赶来救场,哭笑不得。
不久后,张于旦的妻子因年老多病去世。两个儿子见他孤身一人,便想为他娶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为继室。张于旦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必着急,等我到河北去一趟回来再说。”他屈指一算,距离与阿鸾约定相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收拾好行囊,张于旦命人备马,带着几个仆从,踏上了前往河北的路途。一路奔波,终于抵达河北境内。他向当地人打听卢户部的住处,果然很快便找到了。原来,卢户部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家境殷实,声名显赫。
张于旦不知道的是,卢户部家中,正好有一个女儿,便是鲁公女转世。这女儿生下来便会说话,长大以后更是聪明伶俐,容貌绝美,深得卢公夫妇的喜爱。许多富贵人家前来提亲,都被她一一拒绝。卢公夫妇心中十分疑惑,便问她缘由。女儿便将自己前世与张于旦的情缘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告知了两人约定相会的日期。
卢公夫妇听后,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傻丫头!那张于旦如今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人事变迁,说不定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就算还活着,也已是老态龙钟,哪里还有什么情意可言?”可无论他们如何劝说,女儿都不为所动,执意要等张于旦前来。
卢公夫妇无奈,只得与女儿商量,命看门的仆人不要为张于旦通报,等过了约定的日期,女儿自然会绝望。女儿虽心中不愿,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日日守在窗前,期盼着张于旦的身影。
张于旦来到卢府门前,递上名帖,请求拜见卢户部。看门的仆人早已得到主人的吩咐,接过名帖后,便敷衍着说卢公不在家,让他改日再来。张于旦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只得转身回到旅店。
一连几日,张于旦都前往卢府拜访,可每次都被看门的仆人拒之门外。他心中又焦急又烦闷,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变故。难道是卢公不愿承认这桩前世的情缘?还是阿鸾已经忘记了他?无数个猜测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坐立难安。他既担心阿鸾出了什么意外,又害怕自己的到来会给她带来困扰。无奈之下,他只得每日到卢府附近的郊外散心,希望能借机打听一下阿鸾的消息。每一次看到卢府的方向,他心中都充满了期待与忐忑,期待着能见到阿鸾的身影,又忐忑着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
卢公女在府中迟迟不见张于旦前来,心中渐渐生出绝望。她日夜守在窗前,望着府门外的方向,每一次听到脚步声,都以为是他来了,可每一次都失望而归。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张于旦已经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是不是他已经另娶他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又或者,他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些念头让她心如刀绞,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渐渐病倒在床上。卢夫人见女儿日渐憔悴,心中十分心疼,劝说道:“女儿,张于旦迟迟不来,想必是已经去世了。就算他还活着,违背了盟约,错也不在你,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卢公女却只是默默流泪,一句话也不说。她心中依旧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可这份希望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渐渐变得渺茫。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又一次陷入了黑暗,就像当初身死之后那般无助。
卢公女却只是默默流泪,一句话也不说。卢公心中也十分担忧,又好奇张于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便借着郊游的名义,来到了郊外。恰好在此处遇到了正在散心的张于旦。一见张于旦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卢公心中十分惊讶,主动上前与他攀谈。
交谈间,卢公发现张于旦谈吐不凡,风流潇洒,心中愈发喜爱,便邀请他到家中做客。张于旦心中一喜,正想询问阿鸾的消息,卢公却忽然站起身,说要先进府通报一声,便匆匆走进了卢府。
卢公走进内房,兴奋地对女儿说道:“女儿,张于旦来了!他果然没有忘记约定!”
卢公女一听,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那是绝望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她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跟着父亲来到前厅,心中既期待又紧张,期待着与朝思暮想的人重逢,又紧张着自己如今的模样,他是否还能认出。可当她看到张于旦的模样时,眼中的光亮又渐渐黯淡下去,随即泪水又涌了上来。怎么会是个少年?她记忆中的张郎,是个疏狂洒脱的书生,眉眼间带着成熟的韵味,而不是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她心中的希望瞬间破灭,觉得父亲是在骗她,是为了让她放弃念想才找的借口。她转身跑回了房间,哭着埋怨父亲:“爹爹,你骗我!他不是张郎,张郎应该是个中年男子,眉眼间有读书人的沉稳,声音低沉温润,怎么会是个少年?”她趴在床上,放声大哭,心中的委屈与绝望交织在一起,“我等了他十五年,日日盼着他来,你怎么能拿这种事骗我……”卢公追到房外,急声道:“女儿,爹没骗你!他真的是张于旦!他还记得你们在荒庙相守的日子,记得为你诵读金刚经,记得你最爱野菊!”可无论卢公如何解释,卢公女都不肯相信,只是一味地哭泣。
卢公连忙解释:“女儿,他真的是张于旦!我与他交谈过,他所说的过往,与你讲述的一模一样。许是他有什么奇遇,才得以返老还童。”可无论卢公如何解释,卢公女都不肯相信,只是一味地哭泣。
卢公心中懊恼不已,走出前厅,对张于旦的态度也变得冷淡起来。张于旦察觉到他的变化,心中十分疑惑,问道:“卢公,不知贵府是否有一位女子,是十五年前从招远转世而来?”
卢公敷衍地应了一声:“有又如何?”眼神却看向别处,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热情。
张于旦见他态度冷淡,心中明白自己不受欢迎,便起身告辞:“既然卢公不便,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回到旅店,张于旦心中满是失落与疑惑。他不明白为何卢公的态度会突然转变,更不明白阿鸾为何不愿意见他。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模样变了,让她认不出来了?还是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深爱着自己的阿鸾了?他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甚至开始怀疑,这十五年的等待,是不是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夜里,他辗转难眠,心中的思念与不安交织在一起,让他痛苦不堪。忽然,他梦见鲁公女来到他的床前,哭着说道:“张郎,我知道是你来了!可你容貌大变,我一时没有认出,竟错过了相见之机。如今我已忧愁成疾,性命垂危。烦请你立刻前往卢府,到土地祠为我招回魂魄,或许还能复活。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张于旦猛地惊醒,心中大惊,梦中阿鸾的哭声还在耳边回荡,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起身,快步冲向卢府。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阿鸾不能有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救她。
张于旦猛地惊醒,心中大惊,立刻起身,快步冲向卢府。来到卢府门前,他大声敲门,喊道:“卢公,快开门!我有要事相告!”
看门的仆人见他神色焦急,不敢怠慢,连忙通报。卢公来到门前,见是张于旦,心中十分不耐烦:“公子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卢公,你女儿是不是已经病危?”张于旦急切地说道,“她是鲁公女转世,与我有前世之约。方才她托梦于我,说只需到土地祠为她招回魂魄,便可复活。”
卢公心中一惊,他女儿确实已经病危,气息奄奄。虽然他觉得张于旦的话有些荒诞,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他立刻命人备好车马,跟着张于旦来到附近的土地祠。
张于旦来到土地祠前,焚香祷告,轻声呼唤着鲁公女的名字:“阿鸾,我是于旦,我来接你回家了。快回来吧。”祷告完毕,他跟着卢公匆匆回到卢府,来到卢公女的房间。
卢公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张于旦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一边呼唤着她的名字,一边轻声祷告:“阿鸾,我来了,你快醒醒,不要离开我。”
过了片刻,只见卢公女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发出“咯咯”的声响,随后,她的朱唇轻轻一张,吐出一口冰块般的痰液。紧接着,她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满是泪水,望着张于旦,声音微弱却清晰:“张郎……真的是你……”她心中又惊又喜,原来父亲没有骗她,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她朝思暮想的张郎。她终于明白,他不是忘记了约定,也不是故意不来,只是容貌变了。心中的委屈与绝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她看着张于旦眼中的焦急与心疼,知道他一直都在惦记着自己,心中的爱意愈发浓烈。
卢公夫妇见女儿真的醒了过来,心中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查看。卢公女挣扎着坐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扑进张于旦的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颊埋在他的胸膛,放声大哭:“张郎,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我看到你的模样,还以为是爹爹骗我……”她的哭声带着久别重逢的委屈与失而复得的狂喜,身体微微颤抖。张于旦连忙蹲下身,紧紧抱住她纤细的肩膀,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后背,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与真实的触感,心中满是心疼与欢喜,柔声道:“傻丫头,我怎么会不要你?我怎么会忘?这十五年,我日日都在盼着与你重逢,刻在墙上的日期,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错过了。”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声音哽咽:“是我不好,修行得了奇遇,容貌变回了少年模样,让你认不出,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他的指尖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与记忆中那抹冰凉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他沉沦。鲁公女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望着他年轻却依旧熟悉的眉眼,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的眉眼、鼻梁,确认着这不是梦境,抽噎着问道:“张郎……真的是你……你的模样变了,可这眼神,和说话的语气,我不会认错……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张于旦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眼中满是深情:“是我,阿鸾,我来赴约了。我过得很好,只是日日思念你。你呢?转世之后,过得开心吗?”鲁公女摇摇头,泪水又涌了上来:“没有你,一点都不开心。我拒了所有提亲的人,就盼着你来找我。”
“我怎么会不要你?”张于旦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我日夜思念着你,怎么可能忘记我们的约定?只是我因修行得了奇遇,得以返老还童,才让你认不出我。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卢公夫妇这才相信了张于旦的话,心中对他充满了感激。卢公连忙请张于旦到客厅就坐,命人摆上丰盛的酒宴,细细询问他的门第家世。当得知张于旦的两个儿子都是朝廷官员,张家已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时,卢公心中更加欢喜。
几日后,卢公夫妇便为张于旦与卢公女挑选了良辰吉日,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礼当天,卢府张灯结彩,宾客满堂,热闹非凡。卢公女身着大红的嫁衣,头戴凤冠,美得不可方物。张于旦身着喜服,少年模样的他俊朗不凡,与卢公女站在一起,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照。张于旦轻轻揭开卢公女的盖头,望着她娇羞的容颜,眼中满是爱意。“阿鸾,历经波折,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卢公女眼中含着泪光,点了点头,主动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他的肩头,泪水浸湿了他的喜服,哽咽道:“张郎,我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你,怕我们的约定就此作废。”张于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别怕,阿鸾,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从今往后,我日日都陪着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随后,她微微抬头,朱唇主动覆上他的唇,这个吻带着重逢的狂喜与久别重逢的委屈,缠绵而热烈。张于旦反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吻得深情而专注,仿佛要将这十五年的思念与等待,都融入这个吻里。红烛摇曳,暖黄的光晕洒在两人身上,映得她嫁衣上的金线流转生辉,也映得她肌肤胜雪,带着少女的娇嫩。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后背,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这是属于活人的温度,真实而鲜活,与记忆中那抹冰凉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他沉沦。他低头吻过她的眉眼,她的脸颊,在烛光下,她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红晕,眉眼间满是娇羞与眷恋。鲁公女轻轻环住他的腰,轻声道:“张郎,能再见到你,真好。”张于旦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眸,温柔一笑:“能娶到你,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夜渐深沉,红烛燃尽了一支又一支,映照着两人相拥而卧的身影,没有放纵的逾矩,只有肌肤相贴的温柔与心意相通的缱绻。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这些年的思念与牵挂,她则乖乖地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受着他的温柔,偶尔轻声回应几句,将这些年的等待与委屈都化作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这份跨越阴阳、历经十五年等待的爱情,终于在烛光下绽放出最绚烂的模样,将所有的思念与期盼,都融入了这温柔的夜色里。
张于旦在卢府住了半个月,便带着新婚的妻子返回了招远。卢公亲自护送女儿前往张家,在张府住了半年,见女儿生活幸福,才放心地返回河北。
张于旦与卢公女婚后的生活十分幸福美满。两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每日清晨,卢公女都会早早起身,为张于旦准备好早饭,笑着道:“张郎,今日我做了你爱吃的米粥和小菜,快尝尝。”张于旦坐在桌前,拿起碗筷,心中满是暖意:“阿鸾做的,定然好吃。”卢公女偶尔会显露一些鬼神的神通,比如能预知天气的变化,提前提醒邻里:“明日会下大雨,大家记得把晾晒的衣物收进来,加固好门窗。”或是为邻里化解一些小小的灾祸,有人家孩子哭闹不止,她便会送上一个亲手缝制的小香囊,轻声道:“把这个给孩子戴上,能安神。”村民们都觉得她是仙人下凡,对他们夫妇二人敬重有加。闲暇时,两人会并肩在庭院中散步,张于旦会给她讲自己年轻时的趣事,卢公女则会靠在他身边,静静倾听,偶尔打趣几句:“原来张郎年轻时,也这般调皮。”
张于旦的两个儿子见父亲娶了如此年轻貌美的妻子,心中虽有些诧异,却也为父亲能得到幸福而感到高兴。只是家中的仆人和邻里们常常会弄错辈分,因为卢公女的年纪看起来比张于旦的儿媳还要小,竟有人误将卢公女当作张于旦的女儿,将张于旦的儿媳当作他的妻子,闹出了不少笑话。
一年后,卢公因病去世。他的儿子年纪尚小,家中的豪强趁机欺侮他们孤儿寡母,霸占了卢家的大部分家产。卢公女得知消息后,心中十分悲痛,与张于旦商议后,便派人将卢公的儿子接到了张家,悉心抚养,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疼爱。
从此,张于旦与卢公女便在招远安心生活,夫妻二人携手相伴,行善积德,深受乡邻的爱戴。他们的爱情故事,也在当地流传开来,成为了一段千古佳话。人们常常会说起,有一位痴情的书生,为了心爱的女鬼诵读经文,最终得以返老还童,与转世的爱人再续前缘。这份跨越阴阳、矢志不渝的爱情,感动了无数人,也让人们相信,真爱能够战胜一切,甚至能够改变生死,创造奇迹。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