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冬天,定县西杨村的土路冻得硬邦邦的。伪警察局长陈胖子的手下闯进甄家院子,绑走了队长甄凤山的妻子王均。消息传到城外,队员们抓起枪就要冲进城里救人。甄凤山却一摆手拦住大家。他蹲下身,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不紧不慢地说:“他绑我的人,我就绑他的人。”
三天后的黄昏,陈局长新娶的姨太从烟馆出来,刚拐进小巷,就被柴垛后闪出的两个人用麻袋套住带走了。甄凤山托人带话进城:用王均来换。陈胖子一开始暴跳如雷,但姨太太的娘家人天天来闹,他只好低头。交换在城西土地庙进行,夜里很黑,双方都没带枪。
这场没有枪声的交锋之后,“甄队长”的名声在冀中平原传得更远了。
甄凤山出生在一九零零年,老家是定县东朱谷村。他家里很穷,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整天在外修鞋,弟弟妹妹接连饿死。他十二岁就给地主放羊,冬天光脚踩在冰碴上,脚后跟裂开的口子能塞进黄豆。
实在活不下去,他二十二岁那年扒火车去了关外。他在抚顺煤矿背过煤,在哈尔滨码头扛过包,最饿的时候甚至和野狗抢过吃的。这些苦日子把他磨练得十分坚强。
一九三一年秋天,九一八事变的消息传到长春。当时甄凤山在木匠铺干活,看到日本兵在街上走,刺刀闪着光。他没有作声,晚上磨快斧头,蹲在日军营地外等待。两个喝醉的日本兵刚走出来,就被他砍倒。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手却非常稳。事后他一路向南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正规部队,和鬼子拼到底。
一九三一年年底,甄凤山回到定县老家。他在城隍庙前遇到教书先生李济襄,对方是中共定县特别支部的负责人。李济襄问他,敢不敢跟着共产党打鬼子。甄凤山毫不犹豫地回答:“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有啥不敢的?”
一九三二年春天,他在油灯下按了手印,成为定县最早的一批党员。组织让他建立交通站,他就和妻子王均化装成卖针线的小贩,箩筐夹层里藏着密信。但危险很快来临。
一九三三年秋天,军警半夜包围了院子。父亲把他推进地窖,自己抄起顶门杠冲了出去。外面响了七枪。甄凤山在地窖里咬破嘴唇,一声没吭。夜深后,他从地窖出来,在父亲倒下的地方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消失在黑夜里,一路向西翻过大行山,前往绥远。这一走,就是三年
一九三七年七月,卢沟桥事变爆发。九月,日军没费一枪一弹就占领了定县城。消息传到绥远,甄凤山再也待不住了。他日夜赶路回到老家,见到老伙计们第一句话就是:“该轮到枪杆子说话了。”
但枪从哪里来?他先盯上日本人的运输队,带人在路上埋伏七八天,终于抢到两桶汽油。他们把汽油拉到集市上,换回十二支老旧的汉阳造步枪。这还不够。他想起南撤的二十九军在河边埋过一批武器,就带人到河滩挖了三天,最终挖出二十挺捷克式轻机枪。有了武器,人心就齐了。
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三日,天降大雪。甄凤山带着四十多人埋伏在水磨屯村口。上午十点左右,十二个日本兵打着“宣抚班”旗子进村。枪声猛然响起,那个正在展开“中日亲善”条幅的日军曹长第一个被打倒在雪地里。战斗很快结束,十一个鬼子被击毙,只有一个逃回去报信,吓得说话都不利索。这一仗,让“甄凤山”这个名字在定县真正打响。
队伍壮大后,被编入晋察冀军区第三军分区第一游击支队第五大队,甄凤山任大队长。但枪支弹药仍然紧缺。他对战士们说:“鬼子那儿,就是咱们的军火库。”
一九三八年深秋的一天,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来到定县南门外,故意在路边装作修车链子。站岗的日本兵好奇地凑过来看,枪随意挎在肩上。甄凤山突然站起,用枪抵住鬼子腰眼,低声喝道:“别动!把枪给我!”
日本兵吓呆了,乖乖交出步枪和子弹袋。甄凤山挎上枪,蹬车冲进青纱帐,转眼消失。用类似的办法,他先后从几个城门哨兵手里弄到六条枪。
一个人的行动顺利,他又谋划更大的行动。不久,他找来几辆大车,车上堆满扎紧的棉花包,每个包里藏着两名战士。车队吱呀呀推到西城门下,赶车人递上一张盖着假印章的“日军后勤部队通行令”。守门的伪军在犹豫,棉花包里突然伸出十几支枪口,城门楼瞬间被控制。这场智取,一枪未发。
时间到一九四一年。此时的甄凤山已是定唐支队副支队长,让日伪军听到名字就头疼。敌人明着抓不到他,就朝他的家人下手。这年冬天,由于叛徒出卖,他的妻子王均和五岁的女儿在家中被捕。
王均被关进定县监狱,受尽折磨。敌人用尽手段,想从她嘴里问出游击队下落,但她始终一字不吐。消息传回支队,战士们气得眼睛发红。甄凤山心里难受,但他清楚,硬闯县城救人等于送死。
他派人进城摸清情况,得知伪警察局长刚娶了一个爱抽大烟的姨太太,这女人常去一家固定烟馆。甄凤山有了主意。几天后的晚上,烟馆后墙被悄悄掏了一个洞。局长太太刚从烟榻上下来,就被拖进黑夜。接着,口信捎进城里:用王均母女来换。这一下掐住了对方要害。不到两天,一场交换在城外完成。
和敌人周旋久了,甄凤山的办法也越来越多。武器不够时,他想到老百姓抓老鼠的工具。他带队员把老鼠夹固定在鬼子常走的村道边,夹子上的绊线连着成捆的手榴弹。一次伏击中,追来的日本兵踩中机关,连环爆炸打得敌人晕头转向。这种土办法简单又有效。
对付叛徒,他更费心思。汉奸韩希梦原在游击队,投敌后带日本人端掉好几个联络点,危害极大。强攻代价大,甄凤山就换了个法子。他让人把几封假造的“密信”故意丢在韩希梦家附近,信里暗示韩希梦是“假投降,真卧底”。这封信很快被日本特务搜走。
没过多久,城里传出消息:韩希梦被日本宪兵队秘密处决。甄凤山听后没说话,只是低头擦枪。
抗战后期,甄凤山带领部队破坏日军铁路运输线。他们扒铁轨、炸桥梁,切断敌人物资补给。他还想出更省事的办法:不炸铁轨,只拆掉螺丝,把整段铁轨翻过来扣在路基下。这样鬼子修起来特别费时。他甚至伪造日军命令,把一列满载物资的火车骗到游击队控制区。
一九四五年,胜利在望。在解放定县的战斗中,甄凤山带队配合主力攻城。他凭借早年对城墙的了解,建议从东南角那段老旧城墙突破。总攻开始那天,他在阵前观察,一眼看到城头有个老熟人——伪军团长康翔远。这家伙追捕他多年,祸害不少乡亲。甄凤山接过一支步枪,瞄准、击发,康翔远应声栽下城头。
县城解放后,甄凤山担任城防司令。他没有沉浸在欢呼声中,而是带人打开康翔远等大汉奸的粮仓,把粮食分给城里最穷的老百姓。分到最后,他自己家里只剩小半袋麸皮。有人问他这么拼命图什么。他拍了拍手上的粮仓尘土,说道:“不图啥。就图咱们的人,再不用吃我小时候那种苦,再不用像我妹妹那样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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