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安晚报)
转自:新安晚报
1920年胡适江冬秀合影。
今年的12月30日是农历十一月十一,108年前的12月30日是农历十一月十七,夜深大半个月亮高悬中天。那天新文化运动代表人物之一的胡适,在家乡举办了一场中式婚礼,兼有喝过洋墨水见过大市面后的改良。绩溪的胡适和旌德的江冬秀,婚前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他们是如何结识、结婚并长相守的呢?
结缘
1917年7月10日,胡适留美归来抵达上海。尽管此前已接到北京大学的聘书,但他还是溯长江而上,先经芜湖回绩溪老家,欲见一见从未谋面的未婚妻江冬秀。
就如江冬秀年长胡适一岁一样,家境上当年江家比胡家也是略胜一筹。江冬秀父江世贤为布政司经历加二级,母吕贤英则是光绪进士、翰林院编修吕佩芬之女。胡、江两家虽分属绩溪、旌德两县,然相距不过20千米。1904年春,江母走亲戚时巧遇沾亲带故的胡适母子。吕贤英见13岁的小胡适眉清目秀,模样英俊,遂主动提亲,愿以女字之,遂有婚约。胡适随后于1910年夏赴美,就读于康奈尔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而出身于名门望族的江冬秀只自小从本村胡祥鉴(胡适本家叔父)念过几年私塾,粗通文墨,还缠过足。查1915年4月28日胡适在美日记,内有:“得冬秀一书,辞旨通畅。不知系渠自作,抑系他人所拟稿?书中言放足事已行之数年,此大可喜也。”说明胡适于万里之遥,还在牵挂江冬秀的“进步”。
胡适这次留洋归来返乡,在几次相约后于8月24日来到旌德江村。江家虽酒饭款待,无奈江冬秀竟将放足后已归不到位的双脚塞入被单中,拉下蚊帐——她不是羞于见,而是想见又怕见!悻悻而归的胡适第二天致江冬秀一信,让其家人送入闺房,内有:“适以为吾与姊皆二十七八岁人,又尝通信,且寄过照片,或不妨一见,故昨夜请姊一见。不意姊执意不肯见。适亦知家乡风俗如此,决不怪姊也。”
北大秋季开学后,胡适一直很忙,但还是请母亲于深秋时节与江家商定,年底在老家迎娶江冬秀。届时北大虽尚未放假,但胡适的课已上完,他的薪水也已从9月的260元涨到280元。他认为积攒数月,带上三四百元基本上够了,“亲友送贺礼一概不收,惟可收贺联耳。”
婚礼
笔者曾去北京拜访皖籍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研究员杜春和。他编有系列胡适著作。在他看来,很有意义的是2013年在香港发现的胡适手稿《归娶记》。
《归娶记》首页有“(1917年)十二月十六日由北京起程。火车中读沙法克尼(Sophocles)戏曲五种,一、葬兄记Antigone,二、争甲记Ajax,三、复仇记Electra,四、归国记Philocletes,五、英雄末路记Oe⁃dipusatColonus”。还有“火车中极冷。窗上积人口出汽皆成冰花”“到芜湖,以轿归里”“轿上读《淮南子·原道训》”等语。
1917年12月30日(农历十一月十七日是胡适生日),虚龄27岁的胡适和实龄27岁的江冬秀完婚。婚礼前胡适自书两联:“环游七万里,旧约十三年”和“三十夜大月亮,念七岁老新郎”(念:二十)。那第二联的下联相传是堂兄胡毓蛟在边上帮着想的,胡适照写了,贴在大门和堂屋正门上。
胡适父亲早逝,兄长没能赶回,于是由江冬秀的哥哥江耘圃做主婚人。婚礼上有新郎新娘在印制好的结婚证上各自签名用印的环节。胡适的表亲、晚年居住在合肥的石原皋老先生曾忆及当时的情景:
胡适穿的是黑呢西装礼服,头戴黑呢礼帽,脚穿黑皮鞋。江冬秀身穿的是黑化缎棉袄,花缎裙子,绣花大红缎子鞋。两人相对,行了三个鞠躬礼。胡适在婚礼时演说,主要内容是破除旧式的礼节。在结婚证书上盖了章,交换了金戒指……这样别开生面的结婚,看热闹的人非常之多。
这场婚礼,跨年绵延三天到元旦方结束,胡适在上海中国公学同窗许怡荪、曹子才、柯泽舟、胡衡卿等客人陆续告辞。13天后,胡适在绩溪致函北京钱玄同,附诗一首请他和沈尹默、陈独秀、刘文典、刘半农“指教指教”“均此不一一”:
十三年没见面的相思,如今完结。把一桩桩伤心旧事,从头细说。你莫说你对不住我,我也不说我对不住你,且牢牢记取这“三十夜”的中天明月!
胡适又写道:“《新婚诗》还没有做完,便又要做《新婚别》了!”
当时交通不便。胡适从离京到返京正好七七四十九天,而他的“蜜月”竟不足月。1918年4月号的《新青年》杂志上,胡适发表《新婚杂诗》,其第四首是:
记得那年,你家办了嫁妆,我家备了新房,只不曾捉到我这个新郎!这十年来,换了几朝帝王,看了多少世态炎凉,锈了你嫁奁中的刀剪,改了你多少嫁衣新样,更老了你和我人儿一双!只有那十年陈的爆竹,越陈偏越响!
诗的尾注有“吾本不欲用爆竹,后以其为吾母十年前所备,不忍不用之”。
筵席
1918年元旦胡适婚宴菜谱至今犹存:
九碗:燕窝、鱼鳍、海参、鱼肚、虾米糊、干背(贝)、八宝饭、冰糖炖栗、银耳炖桂圆。
十二碟:荸荠、橘子、甘蔗、梨子、猪肝、猪腰、猪耳朵、花生米、鳖、香菇、木耳、焖蛋。
六碗吃饭:红烧鸡、红烧肉、冬笋炒肉片、糖醋排骨、波青、红烧鱼。
出生在上海又留过洋的胡适提前让家人准备点海鲜或海鲜干货,使得绩溪菜为主的徽菜“锦上添花”“熠熠生辉”。
至于筵席用酒,我们也能从胡适在婚礼前两天上禀母亲的信函中找到,“吾乡无好酒,可到绩溪县挑些酒来,县中之‘甲酒’,甚不恶也!”甲酒,绩溪古已有之,甚至还有三甲、四甲。
婚礼当天筵席后“入洞房”,胡适坚持不闹房,自然无人敢“冒犯”。洞房内是“徽州满顶床”,即由能工巧匠们精心制作的含木雕、漆器,兼放家私的“房中房”,其上顶、下底和左、右、后壁皆全木板,密不透风。床前两侧一边安放搁置油灯蜡台的床头马鞍桌,一边安放马桶箱柜,都是红彤彤的,统称“一房红”。
这场不拂母意的婚姻,有点新潮的婚礼,有人评为“无情的情人”,有人言称“苦涩的佳话”。究竟是什么促使“海归”的大学教授仍要履行婚约,迎娶江冬秀呢?毕竟此前他俩未见过面仅通了几封书信,也谈不上先结婚后恋爱。著名旅美口述历史学家唐德刚曾有《胡适口述自传》,被戏称为“三分胡说七分唐著”,他回合肥时和笔者聊道:“胡适大名垂宇宙,小脚太太亦随之。”这其中有胡适为夫软、江冬秀为妻刚的缘故。唐德刚还说:
怕老婆的胡适还发明了“新三从四得”: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命令要服从,太太说错了要盲从;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打骂要忍得,太太花钱要舍得。
难怪说胡适是“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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