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个阴冷的早晨,浓雾笼罩着整个村子,像是一张湿漉漉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

村口大槐树下停着一口破旧的棺材,棺材旁孤零零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

他低着头,脚边的泥泞沾满了他的裤腿,双手紧紧攥着袖口,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慌乱和无助。

棺材里是他的父亲,一个两天前从山上摔下来的猎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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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得突然,家里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连丧事的香烛纸钱都凑不齐。

围观的人群站得远远的,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却没人上前帮忙。

有人低声嘀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谁愿意淌这趟浑水?”也有人冷笑道:“一个死了爹的孤儿,谁搭理他啊,白帮忙不讨好。”少年听到了这些话,抬起头,目光像霜一样扫过人群,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

就在这时,我爸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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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一件旧军大衣,脚上的胶鞋沾满泥。他放下手里的锄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直直朝着棺材走去。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他停在少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怕,丧事是大事,有我一手,咱就能办得下去。”

少年愣住了,眼里有难以置信的震惊,也有隐隐的感动。他张了张嘴,声音发颤:“叔,您帮我?”

我爸点了点头,回头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声吼道:“一个村的,哪怕再穷再难,死了人也不能没人帮忙!都站着干嘛?有力气的,抬棺材!有闲的,去家里烧水做饭!别让一个孩子扛下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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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或许是因为羞愧,或许是因为我爸那种自带的威严,原本冷漠的人群渐渐散开了,有人去借桌椅板凳,有人去请村里的老祭师,甚至还有人主动掏钱买了一些纸钱香烛。

丧事的那一天,少年跪在棺材旁,磕得头破血流。我爸站在一旁指挥着,他忙前忙后,连一口热水都没顾得上喝。直到棺材抬上山坡,埋进土里,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我问他:“爸,你这么帮他,图啥啊?”

他抽了口旱烟,缓缓说道:“人不能光图自己好过,咱们做事得对得起良心。今天帮了他一把,说不定他以后能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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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离开村子的那天,背了一个破旧的布包,眼里带着一股狠劲。他跪在我爸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叔,我记住了,等我有出息了,一定回来报恩。”

我爸摆摆手,咧嘴笑道:“去吧,出息了是你的本事,不用惦记我。”

时间一晃就是二十年。

后来我们几乎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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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依旧是那个村子,日子也还是那些日子。爸的脾气还是那么倔,谁家有困难他总爱搭把手,可家里的日子却一年比一年紧巴。他本来种了几亩地,可后来腿摔坏了,干不了重活,只能靠我在外打工寄钱勉强维持生活。

有一年,村里发大水,牛棚被冲垮了,家里唯一一头老牛也被卷走了。爸坐在院子里抽了一晚上的烟,第二天一大早就拄着拐杖去找村支书,说想申请点补助。可村里穷,能分的钱也没多少,最后只给了两百块。

他拿着那两百块回家,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眼里的落寞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我坐在他身边,劝他说:“爸,咱别总帮别人了,你看你腿摔伤的时候,有人伸过手吗?”

他沉默了好久,才低声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帮你,但你得帮得起人。这是我做人做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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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再接话,可心里始终堵得慌。

就在那年冬天,村里突然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一下停在我们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个子高高的,脸上带着几分书卷气,双手提着一大袋东西,一进门就喊了一声:“叔,我回来了。”

我愣住了,爸也愣住了。半天才认出来,他就是当年那个少年——赵明。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孩,而是成了一个气质不凡的大人物。

他一进门就跪在了爸面前,红着眼说:“叔,当年要不是你,我和我爹可能连个坟都下不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着回来,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次我特意请了假,回来看看您。”

爸连忙把他扶起来,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现在在哪里做事啊?”

赵明挠了挠头,笑着说:“在城里开了一家公司,算是混出点样子了。这次回来,除了看您,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原来,赵明打算在村里投资,办一个果园。他说:“村里的环境好,适合种果树。只要把果园搞起来,不光能让村子富起来,叔您也能轻松点,别再干重活了。”

爸听了,连连摆手:“你能有出息就好,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不指望啥了。”

可赵明态度很坚决,不光买下了村后那片荒地,还给家家户户的老人送了一袋米和一桶油。他的果园没多久就办起来了,还雇了不少村里的闲人去干活,每个月发工资。

爸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高兴。那天晚上,他抽着烟,轻声说:“你看,种下的善,总有一天会长出果实。”

果园越办越红火,村里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了。

赵明每次回来,都会带着爸去他果园里转转,问问他的意见。爸总是笑呵呵地说:“我哪懂这些啊,就别拿我当回事了。”

可赵明却一本正经地说:“叔,您当年帮我不是为了回报,可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您教会了我什么叫善良。”

爸听完,眼圈竟然红了。

赵明走后,我坐在爸身边,轻声问:“爸,当年要是没帮他,现在会怎样?”

爸看着远方的果园,叹了口气,说:“那我这辈子,可能就啥也没留下。”

我低头看着他的手,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像是刻着岁月的痕迹。他的善良,像一盏灯,照亮了别人,也温暖了自己。

善良,也许不会立即开花结果,但它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