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连名字都写不顺溜,怎么能进医院保卫科?”
1980年,河南某县的安置会议上,有人拿着一份档案直摇头。档案的主人叫李合林,是个刚从南边战场上下来的三等功臣,可也是个实打实的“大老粗”。
就在大伙儿要把这份档案扔进“难安置”那一堆时,县医院的院长一把按住了档案袋。
谁也没想到,这位平时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那天竟然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文盲兵拍了桌子,他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闭嘴的话。
01
1979年的那个春天,对于河南兵李合林来说,不是鸟语花香,而是铁与火的味道。
那时候当兵,图的就是保家卫国,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李合林家里穷,书读得少,大字不识几个,但身板硬朗,人也实在。入伍才三个月,还没把部队的规矩全摸透,就被拉到了广西边境。
那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开拔前,李合林跟同乡的三个战友——王幼连、周幸福、高长城,四个人凑在猫耳洞里,喝了一顿只有白开水的“壮行酒”。
那时候谁心里也没底,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看见太阳。
几个人红着眼圈,在这个湿漉漉的战壕里立了个誓:咱们四个,谁要是活着回去,就得替死的那个尽孝,每年的清明节,必须得去坟头上敬杯酒。
这话听着简单,可真到了那个环境里,这就是把命交给了对方。
2月17日凌晨,那动静,简直是把天都给捅破了。
咱们这边的炮火铺天盖地砸过去,李合林趴在战壕边上,感觉整个大地都在哆嗦。那是他第一次见识真正的战争,耳朵里嗡嗡响,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就剩下一个念头:冲上去。
他们二连的任务重,那是硬骨头。
刚上去那几天,李合林就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跟着队伍往上顶。203高地、325高地,这些地图上冷冰冰的数字,全是拿人命填下来的。
那时候根本顾不上怕,周围全是喊杀声,你慢一步,可能就永远躺下了。
02
到了2月22日,老天爷也不作美,大雨下得跟泼水似的。
前线传来个坏消息,有个副营长带着侦察分队被越军包了饺子,生死不知。团长急眼了,直接点名二连去救人。
李合林也是倒霉催的,被选进了敢死队。
十几个人,身上挂满了手榴弹,水壶里灌得满满的,一头扎进了那片吃人的雨林。
那地方,草比人高,树林密得透不过气。越军这帮人,那是打了三十年仗的老油条,最擅长的就是钻林子、打冷枪。
李合林他们走得那叫一个艰难,脚底下全是烂泥,头顶上时不时飞过几发流弹。
好不容易摸到了敌人阵地眼皮子底下,那是敌人的核心防御区,光碉堡暗堡就几十个。
那天晚上,李合林算是豁出去了。
趁着夜色,他们这十几个人硬是像钉子一样扎进了敌人的心脏。枪声响了一宿,最后总算是把那个副营长给抢回来了。
可等到清点人数的时候,李合林傻眼了。
跟他拜把子的那三个兄弟——王幼连、周幸福、高长城,全都没能回来。
看着战友的遗体,李合林这个七尺高的汉子,哭得像个丢了魂的孩子。那天他背着兄弟的尸体往回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觉得自己的这条命,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是替那三个兄弟活着的。
03
因为打仗不怕死,李合林立了功,被调到了侦察连。
侦察兵,听着威风,其实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有一次,李合林带着几个人去摸敌人的炮兵阵地。回来的路上,在一片死人堆里,他发现不对劲。
路边躺着几个咱们的战士,大部分都已经牺牲了,但有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身体还在那一抽一抽的。
旁边的一个新兵蛋子眼尖,想都没想就要冲过去救人。
李合林刚想喊“别动”,就听见“砰”的一声冷枪。那个新兵还没跑出两步,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爬起来。
这就是越军最阴毒的一招:围尸打援。
他们留个活口不杀,就在旁边守着,谁来救就打谁。
李合林当时眼珠子都红了,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趴在草丛里,死死盯着那个还在抽搐的伤员。那人腿上的大动脉应该是断了,血像喷泉一样往外涌,把身下的泥土都染成了酱紫色。
这要是再不救,不用敌人开枪,流血也流死了。
咋办?
硬冲肯定是个死。李合林脑子转得快,他想到了自己腿上的绑腿。
那时候当兵的都打绑腿,那玩意儿结实、长。他把绑腿解下来,又在旁边折腾了几根竹竿,接在一起,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钩子”。
他就这么趴在烂泥里,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钩子伸过去,勾住那人的衣服,死命往回拖。
那一刻,时间过得真慢啊。
每一寸挪动,都像是过了一年。好不容易把人拖到了跟前,李合林一看,这人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已经昏迷了。
伤口还在喷血,李合林掏出急救包,一个、两个、三个……连用了四五个急救包,血还是止不住。
李合林也是急了,干脆把自己的军装脱下来,把那堆急救包死死地勒在伤口上,打了个死结。
然后,他背起这个血人,玩命地往回跑。
那时候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背上的这个“血人”,竟然是广西独立二师的副师长,蔡海龙!
04
要是说枪林弹雨是明面上的凶险,那有些东西,就是让人做噩梦的阴影。
在越南的丛林里,有一种东西比地雷还让人心里发毛,那就是竹签阵。
那是越南人挖的陷阱,坑里插满了削得尖尖的竹子,有的还涂了牛粪或者毒药。上面铺层草,人一脚踩空掉下去,那就是个透心凉。
有天晚上,队伍摸黑行军。
为了不暴露目标,不敢打手电,大伙儿都在胳膊上缠个白毛巾,后边的人盯着前边人的白印子走。
走着走着,前面的战友突然脚下一空,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人就不见了。
李合林冲过去一看,心都要碎了。
那个战友掉进了满是竹签的深坑里,几根粗大的竹签直接贯穿了身体,肠子都被捅破了。
人在坑底下还没断气,疼得脸都扭曲了,嘴里还在喊:“班长,救救我!救救我啊……”
这怎么救?
那种倒刺的竹签,你要是往上拉人,那就是要把内脏都扯烂,人立马就会大出血疼死;你要是不救,难道就看着他在那慢慢耗死?
那是李合林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刻。
一群大老爷们围在坑边上,眼泪哗哗地流,可谁也不敢伸手去拉。
最后,除了给个痛快,还能怎么办?
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友求死而无能为力的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那一夜,枪声响过之后,李合林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个坑埋了。
05
到了3月底,部队打到了梅木山9号高地。
这一仗打得那叫一个惨烈。两边离得不到500米,子弹跟下雨一样。
对面越军有个火力点特别猛,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压得二连抬不起头来。那子弹打在树干上,木屑横飞,打在土里,尘土飞扬。
咱们这边的无后坐力炮和火箭筒也不是吃素的,一顿集火,终于把那个火力点给掀翻了。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个暗堡被炸上了天。
可紧接着,奇怪的事儿发生了。
从那个被炸毁的掩体里,冒出来的黑烟不呛人,反而带着一股子焦糊的饭香味!
战士们冲上去一看,全都愣住了,紧接着就是那一股子怒火直冲天灵盖。
那个所谓的坚固掩体,根本不是什么沙袋,那是成堆成堆的大米和白面!
那些袋子上,赫然印着红色的中文字——“中国援助”。
这一幕,太讽刺了。
咱们老百姓自己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粮食,送给他们吃,结果人家拿来当掩体,吃饱了有力气来打咱们!
李合林当时握着枪的手都在抖,那是被气的。看着那些散落在战壕里被血染红的大米,他真想问问,这世上还有没有良心这两个字。
06
仗打完了,李合林命大,活着回来了。
因为救了副师长,又在战场上表现英勇,他胸前挂上了一枚沉甸甸的三等功勋章。
按理说,这是英雄凯旋,怎么着也得有个好前程吧?
可现实给了李合林一巴掌。
1979年底,部队开始安排退伍转业。到了地方安置办,工作人员拿着李合林的档案犯了难。
这人是英雄没错,可这文化水平也太低了。小学都没读完,连个报告都写不明白。
那个年代,安置工作也是个萝卜一个坑。
让他去坐办公室吧,他看不懂文件;让他去管事吧,他又没那个文化底蕴。
要是把他安排到锅炉房或者去扫大街,又觉得对不起这个三等功臣的身份。
就在这档案被推来推去,眼看就要没着落的时候,县人民医院的院长出现了。
那天,院长去县里开会,正好听说了这事儿。
他拿过档案看了看,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拍了板:“这人,你们不要我要!让他来我们医院!”
周围的人都劝:“院长,咱们那是医院,都是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你弄个文盲进去,能干啥?”
院长把眼一瞪:“医院怎么了?医院不需要安保吗?就冲他在战场上救回副师长的那股子劲,咱们医院的大门,交给他我放心!”
这一句话,定了李合林的下半辈子。
李合林到了医院保卫科,那真是没给院长丢脸。
他把医院当成了这辈子的第二个阵地。谁要是敢在医院闹事、欺负医生护士,得先问问这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答不答应。
虽然他不识字,但他认理。在那个岗位上,他一干就是一辈子,直到退休。
07
工作有了,日子稳了,李合林却从来没让自己安逸下来。
他心里始终压着一块石头,那就是当年的那个誓言。
从退伍回家的第一年开始,每到了清明节,李合林就像候鸟一样,雷打不动地往广西跑。
那时候交通不方便,从河南到广西凭祥,得坐几天几夜的绿皮火车,还得倒好几趟汽车。
他也没多少钱,就在路上啃干粮,喝凉水。
到了法卡山脚下的夏石烈士陵园,他在那三个兄弟的墓碑前一坐就是大半天。
倒上战前喝过的那种桂林三花酒,点上几根烟,跟他们说说家里收成咋样,说说现在的日子变好了,说说自己又老了一岁。
这一跑,就是整整45年。
甚至到了1998年,李合林被查出来得了胃癌。
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大伙儿都觉得这老头怕是挺不过去了。
可他在病床上咬着牙跟医生说:“大夫,你得救我,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那三个兄弟在那边就真没人看了,他们会想我的。”
也许是这份执念感动了老天爷,手术很成功,他又奇迹般地挺过来了。
身体刚恢复一点,他又背起行囊,哪怕是拄着拐棍,也要挪到广西去。
08
2024年的清明节,夏石烈士陵园里,松柏苍翠。
李合林已经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了。
他颤颤巍巍地擦拭着墓碑上的名字:王幼连、周幸福、高长城。
照片上的那三张脸,永远定格在了二十来岁,年轻、朝气蓬勃。而站在墓碑前的李合林,脸上早已爬满了皱纹。
这一生,他没当什么大官,也没发什么大财,甚至到老也没能把字认全。
但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他兑现了当年的承诺,守住了战友的情谊。
当年的副师长蔡海龙,后来也专门托人找到了李合林,送来了香烟和糖果。
那份战友情,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悬殊而断掉。
如今,陵园里的风轻轻吹过,像是故人在低语。
李合林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对着墓碑敬了一个不再标准但依旧有力的军礼。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为了利益把兄弟卖了,有人为了前程把良心丢了。
但这个河南老兵用45年的时间告诉我们:什么叫生死之交,什么叫一诺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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