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惜春：我叫惜春，是公门侯府的大小姐。因为智能儿时常陪她师傅过来荣府，我们就认识了。

智能儿：我法号智能，是在水月庵出家的小尼姑。水月庵又被戏称为馒头庵。因为这一带富贵人家都崇尚僧尼，我时而陪师傅出来走动，这就认识了贾家的主子姑娘。这些主子姑娘里，惜春与我最投缘。

贾惜春：我在这贾家，总觉得自己好多余。那天与智能儿玩笑之中，就生出了想要遁入空门的想法。我对智能儿说，明儿我也剃了头同她作姑子去。

智能儿：那时候惜春说她也想做姑子，我还只当是在开玩笑，当时我听了那句话，也没有多大感触。只是我现在明白了世事，再回想起她那句话，却觉得既刺耳又扎心。她当水月庵的生活很好，才要出家吗？她却不知道，我在庵里过得却连她家的三等丫环都不如。

贾惜春：我说我要出家，当时说着像是玩笑。但是，当我越来越长大，就发现，身处这红尘之中，才是最苦的事。倒不如出家，一了百了，清清静静。

智能儿：我不过是水月庵里的一个小姑子，从小就在庵里住着。也不知是父母送我来的，也不知是师傅捡了我来的，还是被人拐到这里来的，只是已经不记得父母家乡了。我从小就被师傅们使唤着，洗衣、擦地、砍柴、挑水、做饭、洗碗……从早起就开始干活，一直做到深夜。庵里常常要接见来往之人，活儿就更多了。如果干活干累了，稍微歇歇，就会有人来催促，动辄还要打骂。日子过得比牲口差不多。每日最盼着的，就是师傅往贾府去，能带上我去玩一会。师傅也是看着我与贾家姑娘同龄，才带我去的。我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工具人。

贾惜春：人们说我是宁府的人，是贾敬的女儿，是贾珍的妹子，可是宁府的人却极少管到我的。我住在荣府，看着做客来的林姐姐，我也与她一样，都是靠着亲戚过日子，生活却哪里比得上她？我在姐妹之中，年纪最小，长辈们又不是父母，自然更重视姐姐们，总会忽视我的存在。我又与姐姐们不是同龄人，亲友之间那些姐姐们也没有跟我最要好的。孤孤单单，怕就是我的童年了吧。

智能儿：水月庵虽然做着大户人家的买卖，到底是庵庙，我这个小姑子总要守着各种清规戒律的。我年纪轻轻，就剃光了头发，不能穿颜色衣裳，不能施脂粉，每日里粗茶淡饭，不能想别的。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又不是看破红尘进来的，叫我如此过一生，可怎么是好呢？

贾惜春：没人管我也就算了，可是宁府一出了什么事，就会连累我受委屈。那次宁府里传出来绯闻，说是什么爬灰，什么养小叔子的话，已经让两府里的下人众说纷纭。每当我走过回廊转角，都能听见有人议论东府里的事，一见到我就赶忙使眼色闭嘴走开。不说我是一个千金小姐，就是一个平民丫头，难道名声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吗？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反倒因为宁府天天被人泼我脏水。真是好心凉。我到底要躲得多远，才能让他们别影响到我呢？

智能儿：贾府里来了个小相公，是陪贾宝玉读书的，叫做什么秦钟。我正是年轻，他也对我有意，我心里也喜欢他。只可惜，我这身份，如何能跟他在一起呢……

贾惜春：我有意出家，家里这些人要是知道我的想法，肯定是要拦着我的。我又怎么扭得过她们？我以为，只要将来离开了贾家，或许嫁了人，也就脱离了这里是是非非的烦扰。谁曾想，大姐元春虽然嫁给了皇帝，最后却落得个早夭薄命的下场；二姐迎春算是低嫁，状况却更瘆人，只嫁过去一年就被折磨死了；三姐探春虽然嫁得好，却是远嫁，娘家对她来说是远在千里之外，无法给她撑腰，只怕她的日子也不好过。还是二哥哥宝玉说得对，即使嫁了人，世上也只是少了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而已，嫁人从来就不是个可以逃开是是非非的好办法。

智能儿：终于，宁府里死了个少奶奶，秦钟就随着荣府那边的琏二奶奶一同住进了我们庵里。夜里我在厨房正洗碗，忽然秦钟就摸了进来。我懂他的意思，我也对他有意。只是，我身在这里，怎么能跟他天长地久呢？怎么也要让我先摆脱这个劳坑，还了俗之后才行。可他却等不及，我又怕人听见动静，只得从了他的意思。没想到，就是这样，还是让人给撞见了。

贾惜春：我不是个蠢笨的人，看着贾家这乱哄哄的一片，偶尔听着别人说这说那，猜也猜出了八九分。贾家，要不行了，要倒塌了。如果贾家真要倒了，那时候就更会连累到我。我管不了别人，只能先顾着自己。这么多年，我都想着要出家，如今趁着这乱哄哄的时候出家，他们哪还有精力拦着我？我要出家，去作个世外的尼姑，清清静静的，多好。

智能儿：我与秦钟已经有了实在关系，这个水月庵我是不能再呆了。我跟秦钟说过，让他早些来接我走。可是他回家这么长时间，却都没再来。我着急了，索性就趁人不备逃出水月庵，往秦钟家里去找他。赶的不巧，正好被他爹看到了我们。他爹气得不行，打骂着就把我给撵走了。

贾惜春：我在庵里已经剃度出家，落发为尼。正在这时，就听有人说，宁荣两府的贾家被皇帝抄了家，所有主子奴才都无一漏网。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你要问我心里有没有什么波澜？能有什么波澜呢？一切都是注定的。至于我，我只要循着我要走的路，常伴在青灯古佛之旁，清静地度过残生就好。

智能儿：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我再趁着秦钟他爹不在的时候去找他。可是我一个年轻姑子，身上又没有盘缠，可怎么过日子呢？水月庵我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只是这红尘之中，却并不是如我想得那般美好。我只有秦钟这最后一条路了。可是，后来却听说秦钟没了。他没了，我的希望也就没了。只恨这天地广阔，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找不到我想要过的平凡的日子。

贾惜春：智能儿，红尘很危险，你怎么还去？快回来，咱们一起也好做个伴。

智能儿：四姑娘，你出了家，就不苦了吗？水月庵那个劳坑，我发过誓，只要走出来，就再也不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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