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8月1日,清日两国同时向对方宣战。
日本天皇发布诏书:“朕完全赞同大本营的方案,日本全民应当进入战时状态,人人皆有抗清之责,伊藤博文曾经建议将大本营迁至广岛,朕认为很有必要,可以向臣民显示举国决战之决心。朕也将亲往广岛。”
伊藤主张将大本营迁到广岛,表面是离战场更近,便于指挥,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样可以避免受到各国公使和日本国内反战声音的干扰,使天皇和大本营毫不动摇地决战到底。
有栖川炽仁亲王当然明白伊藤的意思,也非常赞同这个意见:“陛下能够亲临广岛,将给前线将士以极大鼓舞,也对帝国全体臣民以极大激励。”
同样是宣战,中国这边就不像日本那样目标明确、方案周密,更不像日本那样上下一心,决心坚定。
在朝廷的督促下,李鸿章派出四路大军入朝,目标是进驻平壤。这四路大军,一路是盛军卫汝贵部马步兵十三营六千余人;一路是毅军马玉昆部四营两千人;一路是奉军左宝贵部步队六营,马队两营,炮队一营共四千余人;一路是盛军丰升阿部盛字营马队和吉林马队,共一千五百余人。
光绪帝希望四路大军迅速入朝,与叶志超一军南北夹击,大败日军,因此几乎是一天一促,问行程,催进军。而李鸿章对所谓南北夹击大败日军认为根本不可能,因为朝鲜日军总数超过清军,而且他们的舰队在朝鲜西海岸巡航,如果他们把北路援军后路截断,便有粮草断绝、后退无路的危险,所以他给北路援军的指示是稳扎稳打,探清前路无埋伏、后路要隘设兵固守后才可前进。
更让李鸿章苦恼的是,军前缺乏统军将才。他曾经发电请刘铭传出山,但刘铭传心灰意冷,而且旧病复发,因此拒绝出山。他寄予厚望的叶志超又爆出虚冒战功的问题,这消息是唐绍仪带回来的,他在英国驻朝使馆的帮助下回到天津,说根据英国使馆得到的确切消息,成欢之战清军并未大捷,日军伤亡不及百人,而清军伤亡超过五百余人,清军是兵败而走。
丰岛海战吉野受重伤、日本水师提督战死也经证实是假消息。驻日公使王凤藻发回电报,说吉野舰只是受轻伤,不要说提督就是舰长、副舰长也无一受伤。而陆续回到天津的外国人带回了济远舰弃高升号不顾仓皇而逃的证言,更让李鸿章懊恼。
增兵朝鲜的北路清军冒着酷暑,忍着饥渴,到8月中旬先后抵达平壤。丰升阿、卫汝贵、左宝贵、马玉昆联名给李鸿章发了一封电报,汇报了平壤的防守情况后,建议先定守局,再图进取,以求进退自如。这正合李鸿章的心意,他向总理衙门转发这份电报,认为目前的确不是急于进军的时候,军士十数天急行军,劳苦过度,需要休整;由平壤南进的要隘日军都埋了地雷,需要探明虚实;辎重尚未到齐,后勤尚不能保障等等。
光绪帝心急火燎,本希望四路大军挥师直下,到汉城去驱逐日军,如今李鸿章又说需要休整。可休整了五六天还没有动静,于是他再让军机处电谕李鸿章,命令平壤各军迅速南下进兵。
不过,四位统领认为平壤到汉城相距千余里,山极险峻,路径崎岖,有许多险关陡隘已被敌人占据,攻取不易不说,就是攻下来了也必须留兵防堵,后勤也要留兵保障,必须有三万多人,大军才能无后顾之忧。李鸿章完全同意,原文上报四人的联名电报。
光绪帝接到这份电报非常不满, 李鸿章和平壤守军总是立足一个“守”字,这才处处需要留军防守,如果立足的是个“攻”字,迅速挥兵南下,又何须这里要留守那里要防军呢?
军机处连下两道谕旨,让李鸿章和平壤各军迅图进剿,先发制人。若迁延不进,坐失时机,日军汉城防守加固,各处险隘布置周密,剿办起来就会更加棘手。要求“各军统将务必克期进发,直指汉城,奋力攻剿,倘敢退缩逗留,即以军法从事”。
皇上火烧眉毛,恨不得大军弹指间攻入汉城,但李鸿章却不能不考虑前线实际,因此依然按兵不动,等待厚集兵力后再说。
李鸿章一味迁延,终于把大家惹怒了,主战派纷纷上折批评他,要求另易统帅。河南道监察御史易俊鼎批评李鸿章一味迁延,导致入朝南路清军叶志超部陷于绝地,北部大军云集平壤,因为险关要隘都被日军占据, “虽聚六州之铁,不能铸此错也!”
御史陈有懋在他的条陈时务呈文中,批评李鸿章衰病不堪,难以胜任统帅之职。他说李鸿章“每日须洋人为上电气一百二十分,时用铜绿浸灌血管,若不如此,则终日颓然若醉”。病成这样,还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因此,他建议派一位重臣到天津,如果李鸿章确实病得不成样子,就由该重臣代为指挥。
翰林院侍读学士文廷式在《奏请振刷军士激励帅臣折》批评李鸿章军事布置、用人方面的失误后,感慨道:“(李鸿章)何乃欺朝廷则智,筹攻战则愚;抗廷议则勇,御敌兵则怯? 甘受凌侮,屡失事机,晚节末路之难,臣不能不为该大臣惜也。”
御史余联沅《奏疆臣贻误大局历陈危急情形折》列举了李鸿章贻误大局的五个方面:一是花费了大量钱财创办海军,而至今不能一战;二是中日冲突以来,事事听洋人的主意,堕入了洋人缓兵之计;三是牙山大捷后没有趁此声威,添兵迅剿,海路运兵又因泄密而导致高升号被击沉;四是平壤屯兵不动,显违诏旨;五是一味主和,心无战志,损国威而懈士心。他也谈到了李鸿章的身体,说李鸿章日服洋人之药,苟延旦夕,尸居余气,一筹莫展,天下之人无不痛恨,让他当此大任,又怎么能够取胜呢?
笔锋所至,连张佩纶也受到影响。御史端良弹劾他建议李鸿章把入朝的叶志超部调回国内,干预公事,一心苟和。
这样的建议张佩纶的确提过, 当时的目的是想让日本人失去进兵的借口。事涉机密,知道的并没有几个人,端良又是怎么知道的?不想可知,是北洋幕府中有人把消息透露了出去。张佩纶彻底绝了继续留在北洋的念想,而且很快朝廷有电报,要求李鸿章将他逐出幕府。
张佩纶无颜继续逗留天津, 第二天便匆忙搭乘招商局的轮船南下金陵。庆幸的是朋友已经代他觅到一处寓所,是康熙年间江南提督、靖逆侯张云翼的旧宅。侯府甚大,且有精致的园子,只是闲置已久,因此价格亦不太贵。张佩纶心情竟然不错,路上为寓所题好名字,叫“训鸥园”。他对李菊耦道:“听说宅子不小,到时我买上几只鸥,我著书,你训鸥,神仙也羡慕! ”
但主战派们对李鸿章等人的攻击并非完全出于公心,派系斗争、争权夺利的成分不少,这本来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何况中日起冲突后,李鸿章措置不当、留人口实处的确不少。主战派们的目标是换帅,可另易主帅谈何容易。最有战斗力的军队就数淮军,李鸿章是淮军的创始人,别人去如何能够指挥自如? 何况他又是太后的肱股之臣,如何能够轻易换掉?
首先军机处的一班人几乎无人同意换帅,光绪帝要他们商讨后,得出的结论是:“李鸿章身膺重寄,历有年所,虽年逾七旬,尚非衰耄;且环顾盈庭,实亦无人可代此任者。”
李鸿章不能动,那么为平壤的大军物色一位敢战的总统对战局也许有所匡正。目前驻扎平壤的四支大军互不统属,各统领地位又都差不多,如果没有一个德望高于四人者亲临前敌,统一节制,根本没法展开军事行动。
前敌急需“总统”! 此时,叶志超率军到达了平壤。
叶志超退出公州后,不敢直接北上,怕遇到汉城的日军,而是绕道朝鲜东海岸去平壤。一路上因为中暑、逃亡等原因,士兵减员严重,于是他又虚拟战事,向平壤众将和李鸿章报捷。
途中写给平壤左宝贵、卫汝贵、马玉昆、丰升阿等人的信中说,日军夜间偷袭,被毙一千多人,天亮后一万六千多日军赶到,我军寡不敌众,只好撤走。
他是8月22日到达的平壤,当夜拟了一份长电,次日发给李鸿章,继续铺排他莫须有的战功——
前在途呈两电,同报战状行程,想已上闻。七月十四行抵王京西北之金化,适倭兵四千余由元山赴韩都,经此欲行拦截。我军整队前进,迭放排枪,将倭队冲作两段,已过者疾奔前途,退后者仍回旧路,我军以跋涉劳顿,子弹不充,故未分途追剿。收队少休半日,次晨复循途前行。沿路所屯倭兵或隔一二十里,或仅隔数里,皆退避不出。此次途中复击退清州、忠州、金化所过倭军,且战且走,几及一月,周历千数百里,烈日暑雨之中,陟崇山,宿野次,人惫马乏,忍饥负病,艰苦万状,凡此血战苦役,从军三十年所未经见。
再,六月二十七成欢之战,倾探实倭兵将死亡确有三千内外,我军以少击众,酣战六时之久,伤亡仅二百余名。拟将在事尤为突出之员,请从优叙奖,以资鼓励。记名提督山西大同镇总兵聂士成已有头品顶戴、黄马褂,请赏清字勇号;记名提督江自康拟请赏穿黄马褂;记名总兵谭清远拟请以提督总兵交军机处记名,遇缺请旨简放,并赏加头品顶戴……
叶志超在电报中请奖的有功人员从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到守备,共二十一员, “系出生入死,异常出力,实无冒滥”。另外还有阵亡将领六人,也请优恤,以慰忠魂。
这封电报送到李鸿章面前,他看罢后递给盛宣怀。盛宣怀越看越皱眉头,之后说道:“中堂,这封电报名堂太多。”
“你且说来我听。”
“牙山驻军共三千人。按他三次电报算下来,被毙倭兵不下五千,以区区三千人毙敌五千,不是太诡异吗? 早就有消息说牙山并未大捷,叶提督如今又说成欢一役倭兵将死亡确有三千,比上次的战报又多了两千人,这也太不可信了。”盛宣怀分析道。
“当然不可信。这封电报的重点其实不是铺叙战功,而是为了后面这二十多个人。”李鸿章指指电报上列出的请功人员, “叶曙青五十有六,已是提督大员,军功对他来说已经不稀罕,他是为他人作嫁衣,希望跟着他的部下能够换顶戴。还有那些阵亡的将士恤典从优,他也能心安。这些虚冒战功的把戏,带兵的人都玩过。”
“可是,这也虚得太多了。”盛宣怀不解。
“他总算是带着人马到了平壤,如果平壤一仗能够大捷,这些虚冒的战功也就无人计较了。”
可盛宣怀依然担心道:“可是如果事情暴露了,笑话就闹大了。”
“你注意这句话, ‘现当进兵之始,非及时优奖无以激励将士。’他也是希望朝廷的奖赏能够激发士气,接下来作战的时候大家才肯卖命。”
于是,李鸿章将叶志超的电报原文转发总署,并附上自己的意见, “叶志超督军血战,以少胜众,冒险出围,厥功甚伟,请特旨赏颁物件,以昭优异。其余所请奖恤员弁,恳恩俯准,凡在戎行,当知感奋。”
李鸿章的电报到京,光绪帝非常高兴,对翁同龢道:“翁师傅,李鸿章总是说要厚集兵力才堪一战。叶志超一军不过三千余人,在倭兵重围中纵跨一千余里,连连大捷,可见只要将士奋勇,是完全可以击溃倭寇的。”
“皇上,叶志超看来是知兵敢战的人,他到了平壤,军威大震,南进有期,大捷可望。”翁同龢也相当高兴。
光绪帝念念不忘的就是平壤大军迅速南下,与汉城日军决战,可是李鸿章一再拖延,如今叶志超脱颖而出,让他看到了希望:“翁师傅,平壤的大军总统,朕看他可胜任。”
“但凭皇上圣断。大捷的消息皇上应该去面禀太后,让慈圣也高兴高兴。”
光绪帝明白, 翁同龢的意思是平壤大军总统人选应当取得太后的支持。有大捷垫底,他也乐得去见太后。
慈禧看了李鸿章的电报后说道:“这个叶志超也是李鸿章的老部下,淮军还是能打仗的。大热天的,他们也真是不容易,又是到朝鲜去,再加水土不服,可是苦了他们了。让太医院准备四十匣平安丹,以六百里加急递到军前,让将士们避暑祛病。”
听了这些,光绪帝趁机建言:“亲爸爸的恩典体恤,前线将士们必将激励天良,感恩图报。亲爸爸,这个叶志超的确给大清争了脸面,皇儿想给他压压担子,让他总统平壤各军。”
慈禧建议道:“你是皇帝,你和军机们商议着办。他是李鸿章的部下,最好看看李鸿章的意思。”
光绪帝“噫”了一声,但心里老大不爽快,一个平壤总统,他还要听李鸿章的意见,这皇帝当得真憋屈。
因为颐和园离京城有数十里,接发电报不方便,因此第二天一早光绪帝就回紫禁城。他第一件事就是让军机立即发布奖赏叶志超的上谕,随后便与翁同龢商量平壤总统人选的事:“太后的意思,平壤总统人选要听听李鸿章的意见。如果李鸿章迟迟没有说法,总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
“等一天,如果李鸿章再不推荐人选,皇上直接下旨就是。”翁同龢脸上出现了很少见的果断。
8月24日,平壤的叶志超收到两份上谕。
军机处奉上谕:此次叶志超督军力战,以少击众,自六月二十三日以后,迭次歼毙倭兵不下五千余人,该军将弁奋勇御敌,异常出力,自应优加奖励。叶志超督师御敌,能使将士用命,力挫凶锋,着再赏给白玉翎管一支、小刀一柄、火镰一把、大荷包一对,以示优异。
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皇太后懿旨:现在大兵进驻平壤,各军将士冒暑遄征,备尝艰苦,恐因水土不服,致生疾病,深宫轸念殊殷。着发去平安丹四十匣,由李鸿章祗领,速递叶志超军营,颁给各军将士,以示体恤。
皇上与太后都给恩赏,叶志超的脸真是露大了。左宝贵、马玉昆、卫汝贵、丰升阿都来祝贺。左宝贵是山东费县人,回族,为人刚直,见叶志超虚报战功,得此恩赏,颇不服气道:“依我看,朝廷的恩赏太少了。”
叶志超应道:“皇恩浩荡,我觉得已是愈格之赏,与众将士感恩戴德。”
“叶提督以两千人毙敌五千余,真是以弱胜强、以寡敌众的典范,应当记入史籍兵书。所以我说,这点恩赏太少了。”左宝贵语气中有些讥诮之意。
“激战之中,毙敌人数难以精确,只是粗略而算。”叶志超弄了大红脸。
当天下午,聂士成率军到了平壤,左、马、卫、丰四统领亲自到城外迎接,左宝贵一见面就假意恭贺道:“聂提督成欢大捷,真是鼓舞人心! ”
“哪来的大捷,仓皇而逃罢了。”聂士成实话实说。
等见了叶志超,聂士成这才明白左宝贵为何连讽带刺,诧异道:“叶帅,这也虚得太没边了吧? 毙敌五百,或者一千尚能说得过去,我们三千余众,如何毙敌五千?倭寇难道都是酒囊饭袋?我在成欢与他们交过手,那是绝对的强悍之敌! ”
叶志超也觉得这事有些荒唐了,但又不肯承认自己有不妥,辩解道:“我是到平壤后,听百姓传说倭寇在牙山死了三千人。”
“倭兵一共去了三四千人,总不会让我杀得一个不剩吧? 百姓恨日本人,自然乐意传播这种夸大其词的传闻,叶帅如何以此入奏! ”聂士成摇了摇头。
“我都是为吃尽苦头的兄弟们,还有那些捐躯异国的将士。”叶志超拿出上次的电报,指着长长的请奖名单让聂士成看。
聂士成看那份名单,全是跟着叶志超的北上将领,便道:“我也要给中堂发个电报,成欢之役牺牲的兄弟也应该有个说法。”
叶志超立即附和:“是,是,这是自然。成欢之役的详情,请聂老弟多斟酌。”
多斟酌,就是两人的说法不要穿帮。既不能虚报,又不能揭穿,聂士成知道其意,便安其心道:“叶帅放心,我的电文中不提毙敌人数就是。”
第二天,聂士成的电报还没发,又收到了上谕:
上谕:现在驻扎平壤各军,为数较多,亟须派员总统,以一事权。直隶提督叶志超,战功夙著,坚忍耐劳,即着派为总统,督率诸军,相机进剿;所有一切事宜,仍随时电商李鸿章,妥筹办理。
当时聂士成就在叶志超身边,见他看了上谕脸色灰白,接过一看,也情不自禁脱口“啊”了一声。
叶志超虚冒战功,只想为自己和部下在军功上捞些实惠,万没想到朝廷竟然会以总统朝鲜大军的重任相托。
这差事不能干啊,一是日军的战斗力令人心惊。撤往平壤的路上虽然他没与日军交手,但的确有两次与日军擦肩而过,他是带兵出身,趴在山岩后观察,见日军准备精良、训练有素,双方实力如何,他心里已经非常清楚。
第二个原因,则是他很难总统得了平壤各军。他虚冒战功,四统领其实都有看法,尤其是他的部下把一路实情透露出去,更为众军所不齿。何况四人的资历也都过硬,一个败军提督来总统,又怎能服众?
几经权衡,叶志超向李鸿章发电请辞;
握荷圣上优容,过加宠任,当此圣忧臣辱,正疆场效命之秋,苟可从事,何敢言辞。唯超望浅才庸,实难当此重任,况诸将才智均胜超数倍,深惧指挥未协,督率乖方,贻误大局,必须威望卓著,老成练达知兵大臣方可胜任,务求详叙超不能胜任实情,奏请收回成命,另派知兵大臣总统此任,将超改为前敌营务处或翼长名目。
上谕已颁,如何能够收回成命? 而且李鸿章以为就平壤目前局势,叶志超出任总统较为合适,因为从资历来说,目前五个统领只有叶志超是实职提督。因此李鸿章回电,请他不必再辞,而且请尽快自行刻制“钦派总统诸军”关防,总统行辕就设在平壤城内,以便与诸统领协商事情。
叶志超请辞的电报李鸿章没有转奏朝廷,他很着急,再次发报,不再说能力问题,而是说身体问题。他说自己冒暑行军一月,操劳过度,气血全亏,又增头眩心跳的毛病,日犯数次或十数次不等,请转奏朝廷,恩准开缺,回津就医调养,愈后再求赏委差使,他的部众则全交给聂士成统领。
进驻朝鲜的清军
李鸿章见叶志超请辞心切,一面将他请辞的电报转奏,一面复电让他留营调养,不要固辞。他估计朝廷不可能同意。果然,第二天军机处发来电报:
又谕:电寄李鸿章等。本日据李鸿章电称,叶志超因病恳请开缺就医,复恳收回成命,另派总统等语。叶志超孤军御敌,冒险出围,督率有方,堪胜总统之任,现虽暂时患病,着毋庸开缺,在营安心调理。一俟痊愈,即统率全军,合力进剿,毋许固辞。
李鸿章又专门发电报给他:“吾弟冒此大险,幸得全师而出,朝野欢呼。新奉特派总统之命,责任愈重,因劳至疾,深堪惦系,望暂留平调养。荷此巨肩,分我劳勤,切勿稍存退志。”
叶志超请辞无望,只好勉强打起精神,与众将商议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朝廷一再发电,还是敦促他率军南下,到汉城与日军决战。
坐守平壤,以逸待劳,能不能守得住他都没有信心,怎么可能率军南下?他认为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守平壤,其他五位统领也都赞同。他发电给李鸿章,说现在由盛暑入秋,不少勇兵得了霍乱、脾寒等症,而且锅帐、军装、子弹不齐,由陆路转运,总要月余。
但这个借口行不通,朝廷让他把伤病兵留在平壤,带兵南下。他于是再电告李鸿章,现在正是秋收时节,若进兵交战,农民收获无望,我军就地筹粮恐怕更难。建议秋后进军,先让农民收了地里的庄稼。而军机处很快回电,由北洋舰队护航,尽快向平壤运送军粮和军械。叶志超又说,就是有了粮食和军械也无用,因为现在人马太少,要厚集四万人,留一万留守平壤及后路,三万人南下,才有胜算。
阅过两份电报后,光绪帝很不满意,对叶志超的统率能力开始起疑。当初他率孤军在牙山,兵少敌众都能获得大捷,如今与大军会合了,怎么反倒犹豫怯懦了? 是不是平壤各军统领不服调度? 军机处奉旨让李鸿章传谕叶志超力矢公忠,破除情面,如平壤诸将或有各存意见之处,或不服调度,即行据实电告李鸿章,立予严参惩办,不得一字掩饰,致误戎机,是为至要。
这时平壤附近已经发现日军的侦察骑兵,李鸿章电报叶志超,应当派兵对这些小股日军迎头痛击,使他们不敢深入。根据各方的情报,李鸿章判断日军的下一目标将是在平壤会战,他告诉叶志超日军很可能在两三个星期内攻打平壤,援军无法在近期到达,请他协调诸军,就眼前的兵力“同心奋勇,出奇制胜,勿为所算,勿中诡计,实为至要”。
出奇制胜,如何出奇,如何制胜? 话好事,事难办。此时,日军数路大军合围平壤的意图已经十分明确,叶志超提出不如现在放弃平壤,退回国内,以免孤军作战。人数最多的卫汝贵认为这不失为保存实力的好办法,但丰升阿不置可否,左宝贵、马玉昆、聂士成都极力反对,尤其是聂士成,认为平壤有坚城可据,以逸待劳,后援一到,足有实力与日军一战。
叶志超发现直属部下都不支持,非常懊恼,于是以派聂士成回直隶募勇为借口,把他调离平壤,连他的芦台军统领的职务也给撤了。聂士成也是李鸿章的老乡,是铭军有名的战将,追随刘铭传与太平军、捻军作战,中法战争期间又渡海援台,平定热河金丹道叛乱时擒斩叛军首领杨悦春,随后出任芦台淮军练军统领,拱卫天津。他对边防很上心,曾经游历东三省及韩俄交界,历时八个月,行程两万余里,并将要隘绘图立说。李鸿章将他与王孝祺、章高元并称“淮军后起三名将”。如今叶志超却把他打发走,这不是自断臂膀?李鸿章认为不妥,请叶志超妥善措置。
光绪帝也不赞同此事让聂士成离开平壤,令军机处直接电谕李鸿章:
叶志超前在牙山。兵少敌众而词气颇壮。今归大军后,一切进止,反似有窒碍为难之象。聂士成打仗素称勇往,今忽拟回直募勇,均难保不另有别情。现在敌氛已逼,所有分布进剿机宜,着即妥筹具奏,不得以兵未全到,束手以待敌人之攻。聂士成募勇,尽可遣员弁代办,何必自行?着仍留营剿贼,如已起程亦电令速回,毋庸来直。
叶志超没办法,只好取消聂士成募勇的计划,但却不让他回平壤,而是令他到义州去防守后路。他又发电给李鸿章,请快派援兵。李鸿章告诉他已经限令金州的铭军刘盛休五天内做好准备,乘船到义州登岸,从陆路增援平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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