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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1969年3月17日,随着解放军战士最后一次击退苏军的进攻,曾经炮火喧天的珍宝岛,一时陷入了死寂。

就在乌苏里江畔的老百姓终于松了口气时,全世界的神经却越绷越紧,在他们的眼中,潘多拉的盒子即将打开。

然而,当消息传到2621公里外的台北,困坐在士林官邸里的蒋介石却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他盯着那台巨大的地球仪,目光在美国、苏联、大陆和台湾之间游移不定,心中翻来复去,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究竟要不要当吴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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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和他的大地球仪

蒋介石为何会有此疑问?

新中国和苏联的边界之争,为何会让蒋介石坐立不安?

今天,衔笔就来聊聊,蒋介石和苏联之间的一段隐秘往事。

01黑梦

自从败退台湾之后,蒋介石始终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件事——“反攻大陆”

1949年6月26日,眼看国军在李宗仁统帅之下,溃败之势已经难以逆转,还处在下野状态的蒋介石闻风而动,在台北召集东南地区陆、海、空高级将领以及国民党内各路大员,召开了东南区军事会议,专门讨论东南四省防卫和以此为基础进行反攻的事宜。

在这次会议上,蒋介石信誓旦旦地表示,除东南四省外,西南、西北诸省,还在国民政府手中,只要“协同一致、坚持到底”,经过“半年整训、革新精神”,一定能“一年反攻,三年成功”!

然而,就在蒋介石发表这通“宏论”之后不久——

1949年9月19日,新疆国军全体起义;

10月14日,广州解放;

11月30日,重庆解放;

12月27日,成都解放;

1950年3月27日,西昌解放;

还没等到反攻,国民党在大陆已经没了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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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打成这副惨相,1950年3月,蒋介石在台北表示:整个西北和西南,不到四个月就完全丢失,简直始料不及,你们都是有责任滴!必须好好反思!

然后,蒋介石重新制定了计划,改成了“一年整训,二年反攻,扫荡共匪,三年成功!”

就在这番讲话发表后1个月,海南岛迎来解放,又过了一个月,国民党在东南沿海的前进基地——舟山群岛,也被解放军全部攻克。

随后,解放军东南集结,瞄准台湾,开始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眼见解放军已经打上门来,蒋介石硬着头皮,又一次登台演讲,宣称海南岛和舟山群岛的失败,不过是为了集中兵力,这样一来,“今后台湾必可立于不败之地!”

随后,蒋介石第三次宣布,要“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

台下听众:“......老大,别闹了。”

总而言之,在败退回台湾的最初时光里,蒋介石的“反攻大陆”计划,基本就是在赌咒发誓和啪啪打脸之间无限循环。

虽然在此之后,由于抗美援朝战争的爆发,国民党在台湾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然而,随着时光流逝,国民党的高官们大多忙着争名逐利,早就把“反攻大陆”的任务扔到脑后去了。

正因如此,1959年5月,在国民党的八届二中全会上,蒋介石捶胸顿足:“我们日常的生活行动,并没有一些可以开创中兴复国的新气象和新精神,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让蒋介石如此上火的,不只是因为下属们“不思进取”,还有美国人一盆接一盆的冷水——

虽然从1954年12月,国民政府和美国签订《共同防御条约》开始,美国一直对台湾保持着军事援助,但美国的态度始终很明确:我们能保证大陆不揍你,但你要主动挑事,对不起,恕不奉陪。

美国人的理由很充分——这一时期,美国的重心在欧洲,最大威胁则是苏联,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蒋介石,而和新中国全面开战,美国可没这份闲心。

基于这种态度,每当蒋介石提出让美国支援他“反攻大陆”时,美国总是先称赞一番,然后表示存在种种困难,决定不予支持,气的蒋介石在日记里多次痛批美国,什么“言而无信”啦、“寡廉鲜耻”啦,就差大骂“娘希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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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蒋介石私下骂了无数次的“艾克”——时任美国总统的艾森豪威尔

然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关键时刻还要靠美国保命,蒋介石也只能像受气媳妇一般,继续别扭着。

用本山大叔的话说就是——凑合过呗,还能离咋地?!

02惊蛰

就在蒋介石费尽心思,琢磨怎么忽悠美国出兵的时候,一个不期而至的邀请,彻底把他的思路打乱了。

1964年的深秋,台湾驻日机构收到了一封请柬,邀请驻日武官出席一场酒会,而请柬下的落款,则是苏联驻日大使馆。

消息传到台北,蒋介石有些懵——苏联竟然会主动接触我们?太阳这是打哪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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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地图 看上去就像一只巨熊

通过仔细考虑,蒋介石更倾向于这次邀请是个“坑”,是苏联用来对中共施压的手段之一,如果贸然前往,不仅对台湾没什么好处,还有可能惹恼美国。

但是,几乎在此同时,1964年10月,苏联内部发生“宫廷政变”,赫鲁晓夫被赶下了台,勃列日涅夫接任苏共第一书记——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由此看来,苏联的政策走向若是真有什么变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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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勋章爱好者——勃列日涅夫

琢磨来琢磨去,蒋介石打算来个稳坐钓鱼台——他命令台湾驻日机构,“婉言谢绝”苏联邀请,同时要求台湾情报部门,密切关注苏联动向,务必搞清楚苏联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在此之后,苏联人唯一的动作,就是与台湾驻外机构的官员们喝喝茶、聊聊天、发发牢骚,绕来绕去,就是不说正事。

蒋介石沉得住气——你不表态,我也不说话,看谁靠得过谁?

直到1968年下半年,形势终于发生了变化。

这一年8月20日,苏联集结近30万大军,实施了“多瑙河行动”,短短6个小时之内,一举占领了捷克斯洛伐克,并逮捕了主导“布拉格之春”的捷共第一书记杜布切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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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街头的苏联坦克部队

随后,为了“洗白”这次侵略行动,勃列日涅夫甩出了臭名昭著的“有限主权论”——

按照他的这套理论,什么主权、领土,统统都是过时的玩意儿,只要是参加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都得为整个阵营的利益服务,除了苏联这个“大家长”以外,谁要想独立自主、另起炉灶,就请试试我们的钢铁洪流!

当这一消息传来,蒋介石顿时感到,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了大馅饼,而且一掉就是俩——

第一块饼:以蒋介石对老对手毛泽东的了解,只要牵扯到主权问题,别说是勃列日涅夫,就是让马克思、列宁、斯大林三大“导师”组团忽悠,毛泽东也绝不可能买账。

第二块饼:苏联对于不听话的国家,那是真敢动手,由此来看,中苏之间的关系,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会极为紧张,甚至可能将有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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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两点出发,蒋介石坚定地认为——反攻大陆,最好的时机已经到来!

于是,蒋介石火速约谈了美国驻台北代表马康卫,宣称美国应该派出飞机、舰船,护送国民党军队在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四川等地“登陆”,并以此为基地,向共产党发起反攻。

蒋介石还向美国人打了包票:只要国军登陆,苏联绝不会出兵干涉,甚至会“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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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康卫

然而,当马康卫将蒋介石的要求传达给华盛顿时,得到的却全是嘲笑——美国人认为,蒋介石的这番战略规划,充分证明了,他已经老得“失去理智,并且与现实脱节”!

美国人的嘲讽,让蒋介石彻底失望了——他在这一年9月7日的“反省录”里写到,如果继续依赖美国,唯一的下场,就是“冻结我在台湾为其家犬,决无光复大陆之望。”

从40年代到此刻,经过了近30年的时间,蒋介石才终于搞清楚,他,以及他的党,对美国人来说,就是一条看门狗而已。

本山大叔再次出场——悲哀!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03来客

正当蒋介石的思路逐渐向苏联倾斜时,一个神秘人物的到来,又将他往苏联的方向猛推了一把——

1968年10月,台湾驻日本机构给时任台湾新闻局局长的魏景蒙发来电报,称英国《伦敦晚报》社有一位名叫维克多.路易斯的记者要来台湾采访,希望魏景蒙批准。

看到这个名字,魏景蒙不敢怠慢,连忙找到蒋经国请示,没想到蒋经国也不敢擅作主张,最终还是把这份电文送到了蒋介石手中,请他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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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路易斯

看到这里,可能有人感叹,国民政府官僚习气也忒严重了,一个记者而已,还用得着让蒋介石本人批准?

事实上,还真得这么办——因为这个路易斯,并不单单是个记者。

翻开路易斯的简历,我们可以看到,这人的生活经历着实丰富——

根据资料记载,维克多.路易斯是苏联人,1928年出生在莫斯科,毕业于莫斯科大学法学系,斯大林当政期间,他在西伯利亚蹲过集中营,而赫鲁晓夫上台后,他又被放了出来。

随后,路易斯走出苏联,在英国BBC、美国《新闻周刊》、《纽约邮报》都做过记者,当时是英国《伦敦晚报》的记者兼自由撰稿人,还娶了个英国老婆。

像这样一个人,本该是苏联着意防范的对象,但耐人寻味的是,路易斯与赫鲁晓夫的关系却非常密切——当赫鲁晓夫访问美国时,路易斯是他的英语翻译,还曾经安排过赫鲁晓夫接受美国电视台的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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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鲁晓夫访美

更稀奇的是,赫鲁晓夫下台之后,曾经写过一部回忆录。由于内容牵涉到苏联政坛的诸多秘辛,苏联国内一直禁止出版,但这个路易斯居然能将这部书的手稿偷偷带出苏联,最后在美国出版发行了。

关于路易斯的真实身份,历来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克格勃的秘密特工,有人说他是苏共国际部在西方世界的传声筒,也有人说他受苏共某个神秘高层的直接领导......总而言之,这个人在苏联,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这样一个人要来台湾,也难怪国民政府要郑重对待了。

经过分析,蒋介石认为,路易斯以记者身份来台湾,无疑代表着苏联急于要将与台湾的联系公开化,同时也代表苏联与中共的决裂已成事实。因此,他对蒋经国、魏景蒙作出指示,同意路易斯来台湾,并且要求蒋经国安排国民政府众多党政高官与路易斯见面,务必要摸清他此行的真实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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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左)与魏景蒙

10月22日,路易斯抵达台湾,当天下午,魏景蒙便“奉命”与路易斯进行了会谈。

会谈中,路易斯给魏景蒙大灌苏联“迷汤”,不断强调自己虽然不是苏联官方派来的,但是可以传话,并且表示能够安排国民政府与苏联开展高级别会谈、让台湾新闻机构入驻莫斯科等事务。

路易斯的这些“承诺”,不过是投石问路的伎俩,等到与国民政府“情报局长”叶翔之见面时,路易斯终于谈到了正题——

根据当事人的回忆,在当天的谈话中,路易斯着重提出了两个问题:

1、如果国民党“反攻大陆”,苏联保持“善意中立”,能否接受?

2、如果国民党“反攻”成功,国民党能否容忍一个亲苏的“新共产党”存在?

这两个问题——尤其是第二项——不能不引起蒋介石的警惕:对于“国共合作”,蒋介石的回忆着实不算美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路易斯提出的这个问题,是出于他自己的好奇心?还是来自苏联高层的授意?

04迷思

路易斯离开台湾后,蒋介石虽然命令国民党空军开始突击学习俄语,安排蒋经国到泰国、缅甸边境组织游击队,但对所谓又一次的“国共合作”,他始终保持着警惕。

在他看来,苏联提出的“国共合作”不过是个幌子,一旦他在这个问题上松口,苏联就很有可能通过所谓的“新共产党”,将未来的中国变成他们的自留地,甚至分裂中国,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正因如此,蒋介石在一篇日记中这样写道:“恢复大陆领土主权问题,俄共如不能与我等先解决,或其阳为同意,而阴无诚意,则切不可与其合作,否则满清入关,对于吴、 洪之欺诈,应引为鉴也。”

在蒋介石看来,在北方虎视眈眈的苏联,与四百年前以讨伐李自成为名入关的满清并无两样,而自己如果决策不当,很有可能像吴三桂、洪承畴一样,不仅使万里江山陷于敌手,自己还要落一个千古骂名。

这样的代价,蒋介石无疑是难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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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

然而,就在珍宝岛事件爆发之后,面对苏联和新中国之间愈来愈剑拔弩张的态势,自觉时日无多的蒋介石还是下了决心——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1969年5月,蒋介石命令魏景蒙,在维也纳与路易斯秘密会面,表示可以如果“反攻大陆”成功,可以容许“新共产党”存在,但不能接受所谓的“联合政府”。

同时,蒋介石要求苏联做出承诺,保证整个中国的领土完整,特别是靠近苏联新疆、东三省等地,只能与苏联开展“平等互助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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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战时期开始 维也纳就是欧洲的情报中心

然而,在维也纳的会谈中,路易斯只是反复要求国民政府尽快拿出需要的军火清单、安排交货地点、以及双方开展军事情报合作等具体事项。

对于蒋介石提出的条件,路易斯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在魏景蒙的再三追问下,路易斯才表示,由于事关重大,这些事项留到日后再说。

随后两人约定,于10月初,在意大利罗马再次会面。

当魏景蒙把会谈结果报告给蒋介石时,蒋介石不禁一阵颤栗,他隐隐地预感到,苏联真正想要的,还是在中国建立起一个只听命于自己的“傀儡政权”,至于他自己,不过是苏联眼中的“工具人”而已。

蒋介石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10月初,当魏景蒙风尘仆仆地赶到罗马时,他傻了眼——路易斯压根就没来!

其实,苏联和蒋介石之间的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从来没有逃出过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的视线。

为了挫败苏联利用国民党攻击新中国的图谋,中共领导人决定来一招“釜底抽薪”——

1969年10月10日下午,周恩来总理与苏联高层中著名的“鸽派”、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在北京机场进行了长达3个半小时的“机场会谈”,达成了将两国关系逐渐导向正常化的“总理谅解”。

自此之后,中苏之间的关系虽然依旧紧张,但剑拔弩张的态势得到了明显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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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总理与柯西金在北京机场

当远在台北的蒋介石得到这一消息后,不禁哀叹,苏联想“联我以除毛(泽东)”,美国想“联毛以制俄”,不管怎样,国民党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只“刍狗”而已。

——忙活半天,小丑竟是我自己......

05尾声

自此之后,蒋介石似乎逐渐接受了“反攻大陆”日趋渺茫的现实。1970年3月,当下属向他汇报,苏联仍然视中共为敌人,意图与台湾加强“交流沟通”时,蒋介石竟然毫无兴趣:“与我何干?在我则为自强而已。”

可以说,直到这时,蒋介石真正明白,依靠外国的“买办”之路早晚是要走进死胡同的。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1975年4月5日,蒋介石在台北士林官邸逝世,他的“反攻大陆”梦想,终究成了一枕黄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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