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写故事:
非虚构写作的11堂必修课
叶伟民 著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内容简介 本书是一本“教练式”的非虚构写作指南,它庖丁解牛般将写作技巧“大卸八块”,横向涵盖选题、采访、材料整理、情节、结构、人物、文笔、风格,纵向囊括开头、中段、结尾、修改、练笔。哪怕是零基础的写作者,也能从这里开启精彩的创作之旅,写出属于自己的故事。书中汇集了叶伟民老师“故事写作营”系列课程的精华内容,是一本全方位、多角度的写作工具书。
火车司机、下岗工人、会计师、心理医生、程序员、游戏设计师、网文作者、全职妈妈、企业家……在本书中,你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还会遇见更好的自己。地球在变小,个体在变大,再细微的声音也能被听见,再平凡的个体也渴望去表达。拿起笔吧,一起迎接故事的诞生!
全民写作浪潮
非虚构写作新一轮好光景,大概是从2015年开始的。
当年10月,白俄罗斯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夺得诺贝尔文学奖。要知道,非虚构作家在瑞典文学院历来不受待见,上一部非虚构作品获此殊荣已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了,它是丘吉尔的《二战回忆录》(1953年诺贝尔文学奖)。
正因如此,那一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显得意义非凡。记者出身的阿列克谢耶维奇,大半生都在访谈和写作,追寻二战、苏联解体、切尔诺贝利核灾难等大历史,《锌皮娃娃兵》即是其中再现苏联阿富汗战争的经典之作。
这着实鼓舞了全球诸多同行,包括遥远的中国。作家邱华栋称之为 “非虚构文学的胜利” 。一年后,阿列克谢耶维奇来华,出席8月的上海书展。她对记者说:“在时代背景下,所有人都是相关的,都要为发生过的事情负责。”
当年一部好莱坞现实题材电影《聚焦》也遵循类似的箴言。它改编自一段真实的故事——《波士顿环球报》六名编辑记者克服重重阻力,追查天主教牧师性侵儿童的事件。2016年2月,《聚焦》从《荒野猎人》《大空头》等大热门中突围,夺得当年的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
在东方,以真实案件为背景的《踏血寻梅》横扫香港电影金像奖;《湄公河行动》等也成为中国电影 “IP热”里最耀眼的一支。
非虚构叙事的高光还惠及更多写作者。中国向来不乏 “草根文学”“打工文学”的土壤,它们求存于地摊和火车小推车,经《故事会》、《知音》、贴吧、论坛,再进军网络。素人写作延续下来,渐成新风潮。一时间,从门户网站、杂志到内容创业者, “非虚构”成为新宠儿。一批新平台和非虚构项目,在深度和广度上均开始了雄心勃勃的尝试。
得益于互联网和新媒体,所有人不分年龄、职业、地域均能获得同等的表达权利。他们的作品不用再藏于抽屉,或经历漫长且依赖运气的发表链条,而是直接参与市场竞争,获得传播、融资和影视改编的回报。
整个2016年,中国影视版权交易弥漫着 “地理大发现”式的荷尔蒙,冲刷出一批非虚构明星作品,如《太平洋大逃杀亲历者自述》《黑帮教父最后的敌人》《1986,生死漂流》《生死巴丹吉林》等,都交出了不错的商业成绩单,最高售出百万元级电影版权。
水涨船高,一些素人的文本,也有数万元至数十万元的版权交易。不少人认为:非虚构写作的商业模式找到了。
当然,定论尚早,资本涌退也有时。商业化程度只是衡量行业价值的一个指标,尤其对精神色彩浓厚的写作领域来说,金币本身不是终点,而是催化剂和放大器。非虚构写作的价值被重新发现,往上跻身艺术殿堂,往下沉淀为 “全民写作浪潮” ,它是这个时代更为宝贵的部分。
我们为何而写?
我与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的写作课始于2017年:我受邀在其主办的 “创意写作国际论坛”上做了一场讲座。听众有高校老师、职业写作者,还有来自各行各业的爱好者。课后,他们将我围住,热情与困惑扑面而至。我听得最多的想法是:如果有一套标准化、可拆解、 重实用的课程就好了。
这既是呼声,也是需求。不久后,我接到人大社老师的电话,想开发一门视频教学与在线直播相结合的写作课。我觉得挺有挑战性的。那年冬天,我走进北京的录播室。老实说,如果当时有人告诉我,日后学员将数以千计,那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
五年来,与其说我教授了一门写作课,不如说我在书斋里远行,隔空遇见了一群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年龄、身份、境况各异,唯一相同的,就是想写作。他们对文字纯真赤诚,爱得直来直往,无疑是当下非虚构写作最鲜活的底色。
一股浪潮兴起,人们常常会被表象乱眼,习以为常之后,便觉得理应如此。莫问西东,这自然不是坏事,但路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前行一段后,终究要自问:我们为什么要写作?
这成了每期写作营的开营问题。学员要迅速翻一遍内心,端出初衷。答案五花八门,甚是有趣。有人为驱散孤独,有人为治愈,有人为好奇,有人为实现八岁那年的愿望,有人为用笔画剖开自己,有人为 “穿越生活而不失语” ,有人为经历不同的人生,甚至还有人为 “永生” 。
有一期,我将开营问题改了一下:写作路上,你都遇上了哪些幸福和坎儿?这下有意思了,就像好奇的孩童,将棱镜偷偷转了半圈,却意外发现隐藏在寻常日光里的斑斓。课程群里,大大小小的欢愉、向往、忧愁、躁动在流淌,在翻滚,交织成一曲复调:
01
Luna 故事写作营第5、6期学员
我爱绘画,爱摄影,爱舞蹈,张扬而翩飞的艳丽色彩同年轻的肉体挥发的淡淡热气,街头巷尾的插科打诨和民间民俗的神秘悠远,精彩的世相经过曲曲折折的变形,流淌到我的笔尖,裹上冷静和克制,扔进跃动着火焰的熔炉,噼里啪啦,炸出一屋世间百态。
02
羽子令 故事写作营第5、6期学员
陪着女儿备战中考,她考上了想去的高中,我写出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尽管很渣)。写作真的让我痛并快乐着。
03
南北 故事写作营第3、5、6期学员
我要以大胆的姿态去展示自我,将自己脑袋里所有的小涟漪连接成一片天蓝色的湖,无论写得好与不好,我都会充满愉悦。
04
周春 故事写作营第5~7、12~14期学员
这样的我,那样的我,他们都根根分明地立着,在那头的世界里,交错间,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何为 “我” 。
05
冯暖 故事写作营第4、5期学员
真的很难,也许又不难,看设定的标准是什么。不强求,遵从内心,从喜爱、认可出发和接纳,遵从一切美好背后的自然规律。
这些声音听过越多,越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幢房子。它应该是粉红色的,就在一处不期而遇的巷子尽处。推门,迎面一整墙烟头,代表燃尽的过往。阁楼上藏着少女的碎花裙、老照片、旧报纸、千奇百怪的钥匙、空了的香水瓶、咖啡杯、油灯、座钟、怀表……你可能已经猜到几分,是的,这是个真实的地方——伊斯坦布尔的 “纯真博物馆” ,作家帕慕克为他的小说建造的记忆之地。我恰好去过那里,觉得这是极尽浪漫之事。
因此,我读着那些 “写作路上的幸福和坎儿” ,脑子里跑过许多五颜六色的小楼。它们是每位写作者的 “人生博物馆” 。有人装点成旧日老屋,有人布置成梦境花园,有人当作树洞,有人重门深锁。这应了修辞学家肯尼斯·伯克所言:“故事是人生必需的设备。”
我更愿意将故事理解为 “参照系” 。生活如雾航,故事如灯塔,你只有尽可能多地触摸它们,才足以照亮险途。故事还可以是镜子、慰藉、警示、指引……我们写自己的,读别人的,就像交换人生,让有限的时间装进更多的体验,生命也就变得丰厚绵长了。
《故事》的作者罗伯特·麦基说得比我好:“故事并不是对现实的逃避,而是一种载体,承载着我们去追寻现实、尽最大的努力挖掘出混乱人生的真谛。”
如此想象关联,再反观 “我们为何而写”的母题,答案就越发清晰了——不管为的是什么,终究不过为人生。
想通这一点,我对课程的理解也有了些变化。许多个批改作业的夜晚,带着对人的理解走进作品,眼里尽是可爱和生猛。即使有幸以师者之名略加建议,也能不止于文法,更可打气鼓劲,让每一支笔循着主人的烙印,用力呼吸,自由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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