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钱钟书先生清华毕业时,文学院院长冯友兰亲自通知其被破格留校研究西洋文学。但钱先生不以为然、一口拒绝道:“整个清华,叶公超太懒,吴宓太笨,陈福田太俗!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充当钱某人的导师!”
也有说法称,此话是钱钟书在西南联大时说的。不过,钱夫人杨绛先生曾专门澄清过这个事情,说钱钟书不曾说过此语。
鲁迅去世后,上述传言中、因为懒而被钱钟书批评的叶公超,把鲁迅所有作品找来、通宵达旦地阅读,然后写了《关于非战士的鲁迅》和《鲁迅》两文发表。其所谓“非战士的鲁迅”,是指从事学术研究和从事小说创作的鲁迅,是对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战士一面的补充。
按照叶的看法,鲁迅的杂感不是谩骂、就是嘲弄,没什么价值,并由此而不认可鲁迅的人格,但他十分赞赏鲁迅的散文,认为其成就超过好友胡适、徐志摩。这让胡适严重不满,抱怨道:“鲁迅生前吐痰都不会吐在你头上,你为什么写那么长的文章捧他?”
叶公超,原名崇智,字公超,英文名乔治(George),祖籍浙江余姚,1904年10月20日出生于江西九江,其父叶道绳曾任九江知府,清末名士叶恭绰是其叔父。
叶公超南开大学毕业后,曾先后留美、留英、留法,1926年回国后开始教学生涯,先后任教于清华、北大、西南联大,14年里培养的桃李满天下;说几个有名的吧:冯文炳(废名)、梁遇春(秋心)、钱钟书、卞之琳、杨联陞、季羡林、常风、王辛笛、赵萝蕤、李赋宁、杨振宁、穆旦、许渊冲、曹葆华、吴世昌……
叶公超的教学是个传奇,方法非常奇特。他几乎从不讲解,一上堂,就让坐在前排的学生,由左到右依次朗读课文,到了一定段落,就大喊:“Stop!”然后问大家有问题没有,没人回答,就让大家继续依次朗读下去,直到下课。偶尔有人有问题,他就狮吼一声:“查字典!”有时会有学生说字典里没有,他就作会进一步补充:“查《牛津大词典》!”
1926年春,叶公超参与创办新月书店。1928年3月,《新月》月刊创刊,徐志摩任主编,其活跃分子、即为新月社成员。新月社是俱乐部性质,非政治团体,成员有胡适、梁实秋、叶公超、闻一多、潘光旦、余上沅等,这些人接受的都是英美教育,对苏俄的共产主义文艺政策、和亲苏的上海左翼作家都看不惯,所以就用《新月》来“对抗他们”。
十四年的教育生涯后,叶公超投笔跨界、登上政治舞台,开始了一段以“外交”为主的生涯。1948年冬,叶公超眼看国民党政权风雨飘摇,就提前把外交部全部档案运到台湾;从清朝到蒋介石退居台湾,这段时期内所有和外国签订的条约、协定等重要文献因而得以完整无缺地保存。这让蒋介石非常满意、甚至佩服。于是,1950年3月1日蒋介石复职“总统”时,叶公超就得以留任。
此后,叶公超为蒋介石政权做了两项大事儿:一是于1952年4月签订“中日和约”,为中共与日本接触制造了一大障碍;二是于1953年12月与美国国务卿杜勒斯签订了“中美共同防御条约”,为台湾此后三十年的稳定奠定基础。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派第七舰队开入台湾海峡,接下来、杜鲁门公开抛出“台湾地位未定”论。当时的蒋介石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他希望美国人帮他守台湾;另一方面,他看出“台湾地位未定”论就是意欲分裂中国。经过反复思考和权衡,他下定了决心。
6月28日,经蒋介石授权,叶公超发表声明、接受美国关于台湾防务的计划,同时特别指出这并不影响国民党维护中国领土完整之立场,“台湾属于中国领土一部分”、“中国对台湾拥有主权”。
据说,当毛主席看到叶公超这个声明后,说蒋介石还有一点良心,不想分裂中国,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接下来,随着新中国外交工作的攻势逐步开展,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先后出现两次建交高潮,建交国家达50多个。叶公超这个“文坛巨子”和“外交雄才”,不论其才能如何不俗,终究无法改变不了台湾“外交部”成“断交部”趋势。
叶公超的一位下属当时曾说:“我们是开殡仪馆的,到处断交闭馆,料理后事而已!”略举一例吧。1965年,中法建交,台驻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首席代表陈源(即陈西滢,鲁迅《记念刘和珍君》一文中有一句“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的论调”,他是其中的学者之一)赖着不走,后被法警扶持、强迫出馆。
老南京有句歇后语叫“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用这句话来表达当时台湾的“外交”局面非常妥帖。有人不明白,把责任归罪于叶公超;比如国民党元老、“总统府”国策顾问钱公来。就曾骂叶公超办“外交”,“只知道办丧事”、干的都是“丧权辱国”的丑事。
最让叶公超伤心的,还是1961年、被蒋介石免职“驻美大使”。从此后,他结束了政坛生涯,转而进入了书画界。这一切的起因,都在蒙古国申请加入联合国。
1946年,蒋介石政府其实已经承认了外蒙古独立,但败退台湾后,他又以“苏联违反《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为由反悔、拒绝承认蒙古国独立,故而在“中国地图”上一直都包括“外蒙古”。
叶公超(左一)全家福。左起:继母赵寿玉、大哥叶崇勋、大妹叶崇德、父亲叶道绳
1961年春夏之交,联合国为蒙古国入会问题,征求叶公超的意见,并希望他不要使用否决权。叶公超为扩大国际生存空间,就同意了。结果,激怒了蒋介石,质问他:“是做‘美国大使’还是做‘中华民国大使’?”然后一个急电,把叶公超召回。
开始时、叶公超还蒙在鼓里,带了几件衬衫、领带,提起皮包就飞回了台湾。可是到了台湾后,一直等到第三天、才得到一个不必回任的传谕。叶公超请求回美国收拾行李,也都未被批准。
叶公超引起蒋介石不满,此前已有一定时间了。比如,他常教育下属,“要有听而不轻信的辨别能力”,并打比方说:“有些人大唱反共八股,一开口就是共产党明天就要崩溃了,我们后天就可以回大陆了……你相信吗?”
1958年8月金门炮战,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和蒋介石会谈后拟发表《联合公报》,稿上涉及“光复大陆”的段落里有“而非凭借武力”六字,有人建议叶公超去掉此句,以免使人误以为台湾“光复大陆”的信心有所动摇,但叶公超坚持不改。后来,蒋介石单独召见叶公超要其对此做出解释,两人谈了许久,谈话结束时叶公超的面色相当凝重。
这应该和叶公超的个性有关。他自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常给人恃才傲物之感。比如,对于台湾当时极度敏感的话题“反攻大陆”,他就也一直缺乏信心,并且毫不掩饰。有一次,台湾“驻美大使”沈剑虹问叶公超,若当局“反攻大陆”,美国会将作何种反应?他就脱口而出说:“如果事先没有获得美方谅解,第七舰队会出动阻止我们。”
这是一般政客都不愿说出的、肯定得罪当局的话,但豪迈坦荡、言行无忌的叶公超认为,不说假话是其“有道德勇气”的表现。
叶公超的婚姻生活也是一言难尽。1931年6月30日,他与燕京大学物理系毕业生、贵州女子袁永熹喜结秦晋之好,当时被人称为神仙伴侣、佳偶天成。但潜心攻研物理的袁永熹,是位荆钗布裙、洗尽铅华的学者,她不愿夫婿拜相封侯,更不习惯台湾繁文缛节的生活,选择了长期在美国工作。
叶公超长期海外奔波,生活漂泊不定,不能赴美与妻相伴,俩人分居近四十年。袁永熹只在双十节回台一天,参加完酒会就远走高飞。这对叶公超来说,内心自然会有寂寞与痛苦;于是,一些为这位既具文学家修养、又具艺术家气质的外交家倾倒的女子也就有了机会。据说,叶公超的“红粉知己”至少有四位。
知名华人陈香梅女士(其外公的二弟是廖仲恺)在一篇文章中曾说:双橡园主人的风采,使华盛顿的上流社会,既尊敬又愿意亲近他。“多少双纤手为你磨墨、添香,多少颗心曾为你似醉非醉。生命里的春天,任你陶醉。”
“双橡园”位于华盛顿西北部,占地18英亩,因屋前有两株美丽的橡树而得名。这里曾经是台湾几任“驻美大使”的官邸,后成台当局用来招待美国名流的一个重要活动场所,里面极其豪华,台湾政府每年都投入大量金钱进行布置。
叶公超被解职后,昔日好友部属多不敢探望,客况萧条、且无家室之乐。有传闻称:他在台北住博爱宾馆时,曾打算通过熟人、找媒介色情业的名女人何秀子,帮自己找个高级妓女陪伴,但未果。
叶公超的最后二十年以书法和绘画打发时光。1981年11月20日,病逝于台北荣民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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