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去世的那天是初冬，天气阴沉得像积满了灰的旧窗帘。
上午十点，我接到我爸的电话，他的语气平静得让我有些发毛：“你妈走了，回来吧。”我握着手机，脑袋一片空白。
那一刻，手机的杂音都像是放大了无数倍，耳边嗡嗡作响。
我愣了几秒才哑声问：“什么时候的事？”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爸才低声说道：“早上五点多。”
五点多？
那时候我还在睡梦里，梦见自己小时候在村里玩雪，妈妈站在门口给我拍手上的冰渣，脸冻得通红却笑得很暖。
醒来的时候，梦里的温暖全没了。
我的鼻尖发酸，眼泪差点没忍住掉下来。
我匆匆忙忙请了假，订了最近一班回老家的高铁。
坐在车上，我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妈的声音、她的笑容、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又全都消失了，像水中捞月，空荡荡的。
回到家时，院子里已经摆上了灵堂，白布和纸钱飘得四下都是。
我妈的照片被放在正中，玻璃框上的白花映得她的笑容有些模糊。
看到我回来，我爸勉强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疏离。
他只是淡淡地说：“人走了，事还得办。你小叔和你姑姑都在帮忙，你也别闲着。”我点点头，眼睛不敢看灵堂的方向，怕自己再多看一眼眼泪就绷不住了。
我妈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围着灶台转。可在我心里，她却是最伟大的人。
小时候家里穷，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就靠我妈一个人撑着。
她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做饭，送我和弟弟去学校，然后回家喂猪、种地、洗衣服，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可即便再难，她从来没让我和弟弟挨过饿，穿过破衣服。
村里人都夸她能干，说她又当妈又当爹，把我们兄弟俩养得白白胖胖。
小时候我总觉得她很厉害，像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可我长大后才明白，她的“厉害”是咬着牙熬出来的。
有一次冬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她坐在灶台边抹眼泪，锅里的米粥已经烧干了，锅底焦得发黑。
我问她怎么了，她赶紧擦干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没事，锅糊了，妈再重新做一锅。”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家里没钱买米，她是把最后一点米煮给了我和弟弟，而自己却一天没吃东西。
这样的事，在我记忆里还有很多。妈妈从来不说苦，也不抱怨。她总是笑着对我说：“妈没本事，不能给你们大富大贵的生活，但只要妈还能干动，就不会让你们吃苦。”可就是这样一个从不认输的人，最后却输给了病魔。
妈妈的去世，让人措手不及。
她生病的时候谁也没当回事，只是说头晕、胃疼，去镇上的卫生所看了几次，医生也没说是什么大病。
等到她实在撑不住，去市里的大医院检查才发现，是胃癌晚期。
医生说发现得太晚了，已经没有办法手术了。
我妈住院的那段时间，我爸的反应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是不难过，但他表现得太冷淡了，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似的。
我妈在病床上痛得直哼哼，他就坐在旁边抽烟，一句话也不说。
医生劝他给我妈做化疗，他却说：“花那钱干啥？
化了也治不好，白受罪。”后来还是我坚持让医生开药，才勉强拖了两个月。
我妈去世后，我以为我爸会表现得更伤心一些，可他却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灵堂布置好后，他叫我和弟弟到屋里，说：“你妈的事，咱家没啥存款了。
丧礼得花钱，你们兄弟俩一人出两万吧。”听到这话，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我不是不愿意出钱，可是我妈这一辈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走了，连安葬费都要我们出。作为丈夫，他就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吗？
我弟弟比我还激动，直接拍桌子吼道：“凭啥我们出？
您身为老公，就不该承担责任吗？”我爸脸一沉，哼了一声：“你妈生前就为你们操心，现在走了，你们不帮着办丧事，还想让我一个人扛？
别忘了，我一个人供你们读书长大，容易吗？”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弟弟摔门走了，我看着我爸，心里堵得慌，最终还是没说话。我不能像弟弟一样直接走人，毕竟我妈的丧礼是最重要的，我不能丢下不管。
丧礼那天，来的人很多，村里人都说我妈是个苦命的好人。
灵堂外摆满了花圈，鞭炮声此起彼伏。
我站在灵堂里，听着外面有人念悼词，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整个人被掏空了一样。我妈这一生，勤劳善良，却没享过一天福。她走得那么突然，我连句好好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丧礼结束后，我准备回城。
走之前，我爸把我拉到一边，递给我一个信封，说：“这是你妈生前攒的，留着给你结婚用的。
现在你用不上，就拿去还房贷吧。”我愣了一下，接过信封，看到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还夹着一张纸，上面是我妈的字：“给儿子买房用，别让他背太多债。”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妈一辈子没念过几天书，写字歪歪扭扭的，可她却为了我攒下了这笔钱。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攒下来的，可能是省下了她的医药费，可能是把自己舍不得穿的买的全都省了下来。
我攥着那张纸，哭得像个孩子。
回城的路上，我接到一条银行的短信，是房贷的到账提醒。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妈这一生，操劳了一辈子，从来没为自己活过一天。
她走了，却还在为我操心。我哭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这份沉甸甸的爱让我无处安放。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妈的去世，彻底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失去”。
她走了，我再也没有人可以任性依赖，再也没有人会像她一样无条件为我付出。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可直到我妈走后，我才发现，我永远都是个孩子，只不过再也没有人撑起那把伞了。
回到家后，我把那张纸压在了书桌的玻璃板下，每次看到它，我都觉得心里又酸又暖。
我妈用她的一生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也让我明白了责任的分量。
我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对家人更好，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爱本来就该这样。
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果你还有机会，请记得多陪陪父母，别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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