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9月27日下午,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的授衔典礼上,罗瑞卿正襟危坐,目送一批又一批年轻将领走上台阶。身着崭新军装的皮定均从罗瑞卿手里接过中将军衔,敬礼、握手,仅仅几秒钟,两人便各自回到队列。那时,他们几乎没有多余交谈,却在彼此心里留下了“干练”与“沉稳”两个鲜明标签。两位将军要到十九年后才在福建真正结缘,但缘分的种子,已在这一次握手里悄然埋下。
时间跳到1973年初冬,北京宣武区白广路总参第三招待所的病房内,罗瑞卿枯坐病榻。老友张爱萍来看望时随口提起福州有位“活络筋骨”的老中医林如阔,说他能让折了股骨颈的人重新下地。罗瑞卿听得眼睛一亮,心底泛起重返岗位的念头——坐轮椅九年,实在熬够了。
1974年10月,罗瑞卿携夫人郝治平悄然抵达福州。出发前,他叮嘱秘书:“不发电报,不让军区迎接。”既担心打扰地方,也顾虑自己的身份仍属“释放管制就医”,万一给人添麻烦更不合适。谁知刚踏出车厢,军区司令员皮定均已站在站台,身旁跟着警卫和医务人员。对视瞬间,罗瑞卿愣住,而皮定均大步迎上,说了句既豪爽又带点调侃的话:“罗总长,我皮定均还是有担当的!”
列车汽笛刚散,罗瑞卿被直接请上吉普车。车窗外是湿润的榕城秋风,车厢里却没多少客套。皮定均先把康复安排讲得清清楚楚:住汤井巷小楼,配两名警卫、两名勤务,老中医随叫随到,一切费用军区埋单。末了,他压低声音补上一句:“文件我看过,可别把自己当‘包袱’,在福州,叫您首长天经地义。”
与北京紧张单调的生活相比,福州的日子安静得像一幅水墨。林如阔每天推着药罐掐脉、推拿,汤井巷里草木萋萋,空气潮润。半年后,罗瑞卿能抛掉轮椅挪步,1975年春则彻底拿掉拐杖。外界局势依旧风高浪急,他却第一次觉得身体和心情同步回暖。不得不说,良医、好景与战友情,三者缺一不可。
皮定均照顾得细。每逢公文需要罗瑞卿把关,他总亲自送来,再扯上几句当年的插曲。谈到解放中原,皮定均往往眯眼一笑:“渡江那夜,炮火通明,却没今晚这盏灯亮。”轻描淡写,却能让罗瑞卿放松不少。偶尔气氛沉闷,两人便翻出旧地图,对着红蓝箭头一阵推演,仿佛回到战场指挥所。
值得一提的是,那段特殊岁月里,中央明确下达“不得称首长、禁止会客”的口头指令。皮定均表面应声,私下却按老战友标准办事,茶米油盐一样不少。罗瑞卿心里明白这份风险。深夜与夫人闲谈,他低声说过:“皮子这么做,日后若有人追问,他可不好交代。”郝治平回以一句:“情分这东西,怎么算也算不进案卷里。”
1975年盛夏,罗瑞卿首次独立步行出门,皮定均听闻,驱车十余公里赶来。门一推就喊:“听说您今天甩了拐,给我演示一下!”一句玩笑化解了客套,罗瑞卿站直身子,稳稳迈了两步,皮定均双手一拍,“好!”声音像炮声一样脆。那一刻,病房里所有人都笑了,窗外蝉鸣正响。
与此同时,罗瑞卿的子女也陆续被安顿。小儿子罗原要解决户口,皮定均一句话,让福建军区办公室开出入伍指标,并叮嘱部属:“别把家庭背景到处嚷嚷,年轻人要有正常环境。”干脆利落,不留尾巴。
1976年1月,周恩来逝世。罗瑞卿急欲北上吊唁,却被繁琐审批拖住。皮定均得知后,当夜调动值班飞机,次日凌晨把罗瑞卿送往首都机场。临别在舷梯下,两人短暂拥手。皮定均一句嘱托:“北京风紧,谨慎。”罗瑞卿点头,什么都没说。
同年7月7日,福州上空传来噩耗——皮定均在演习途中机毁人亡,终年六十二岁。电报送到罗瑞卿手里,他怔坐良久,随即要求推迟赴京日期,亲自给张烽写信慰问,并三次登门。送别那天,他站在灵堂外沉默许久,只说了九个字:“这样的司令员,实在少见。”
后来,罗瑞卿回京任中央军委顾问,政策逐条落实,可每逢谈及福建岁月,总会提到皮定均的那句火车站口头禅——“我还是有担当的”。短短八个字,道尽一个老兵在风雨飘摇中对同袍的担当,也刻下了新中国军人之间质朴却沉甸甸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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