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深秋,太行山腹地雾气尚未散尽,八路军前方指挥部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正是晋冀豫军区新调来的34岁青年指挥员陈锡联,他刚进屋,就被介绍给另一位比他小两岁的纵队参谋长杨勇。两人握手时,屋顶的一滴雨水顺着瓦缝落在战图上,尴尬却也自然地化开了寒暄。谁也没想到,这场并肩作战的缘分,会延续四十多年。
抗日战争里,二人多次共同策划夜袭;解放战争中,陈锡联指挥第六纵队奔袭鲁西南,杨勇率十三纵侧翼配合,上党、邯郸、孟良崮……不少战役的作战笔记里,都能找到双方签字留下的墨迹。一次上党战役后,野战救护所里灯火昏暗,杨勇轻声调侃:“老陈,你那两门山炮差点砸到我头顶。”陈锡联呵呵一笑,回了一句,“有惊无险,老杨欠我一壶老白干。”几句玩笑,加深了这段互相信赖的战友情。
1955年授衔,杨勇成了上将,陈锡联同样佩戴上将军衔。此后道路分岔:陈锡联领38军驻守河北,杨勇领志愿军一部入朝。虽然地域相隔千里,信使却往来不断。杨勇在平壤郊外写信给陈锡联:“炮弹不长眼,愿兄多保重。”陈锡联回信只有八个字:“你守前方,我稳后方。”简单,却掷地有声。
1967年,北京气氛紧张。受极左思潮裹挟,杨勇被无端指责“有问题”,大部分职务被停。陈锡联当时任北京卫戍区副司令,表面沉默,背地里却替老战友打点,能挡则挡。多年后,有干部回忆,“若非陈司令连夜飞沈阳,指名杨勇仍是同志,会场上真不知会发生什么。”这种“不多言而多做”的方式,让杨勇心里带着感激也带着钦佩。
1972年,中央安排杨勇出任沈阳军区副司令员。欢迎会上,陈锡联已是沈阳军区司令,他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一句“杨勇同志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让会场鸦雀无声。军区里流传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谁敢质疑杨副司令,就等着挨老陈的眼风。”一年相处,两人情谊愈发深厚。一次课余检讨会上,杨勇习惯性敬礼并喊“陈司令”,陈锡联面色一板:“这是战友间讲话,不是上级下级,高声官衔做什么?叫我老陈。”这一幕被不少年轻参谋暗暗记在心里。
1973年底,杨勇调往新疆军区任司令员,陈锡联奉命入京,接掌北京军区。两条线再次分开,却并未割断联系。毛泽东晚年身体欠佳,军委人选趋于年轻化。1975年初,陈锡联被任命为中央军委常委、国务院副总理。消息传到乌鲁木齐,杨勇夫妇在家中商议行程。郑玉璋(杨勇妻子)语气郑重:“老杨,现在的陈锡联可是中央领导人,该改口就改口,别一声‘老陈’把礼节都冲淡了。”杨勇摆手轻笑,“他要是端起架子,那就不是我认识的陈锡联。”
同年秋天,陈锡联赴新疆军区视察。机场寒风凛冽,两位上将拥抱之后,杨勇半开玩笑地扯着嗓子,“老陈,天冷,咱屋里聊!”郑玉璋在一旁轻咳,却被陈锡联抢先打断。“老杨,你这口气没变,我就放心了。”短短两句,把气氛拉回从前。
值得一提的是,这趟视察并非走过场。陈锡联深入团营,提出让部队针对高原心肺功能再做专项训练;杨勇则抓住机会讲边防工事加固。两人一唱一和,新疆军区许多训练细则就是那段日子定下的。参谋长后来感慨:“中央领导的级别,老伙计的默契。”
1976年2月,陈锡联奉毛泽东指示,主持军委日常工作。那时他61岁,精力旺盛,且对政治形势相当冷静。10月6日夜里,中央作出粉碎“四人帮”的决策。陈锡联紧急通知各大军区,“无中央军委电报,不得移动一排一班。”那句硬邦邦的口令,保证了首都安全,也令军内各种暗流无处施手。随后,他主动建议由叶剑英全面接管军委,自己退至幕后,既稳住了大局,也展示了没有个人权力欲的态度。
同年年底,关于邓小平复出的讨论浮现。杨勇别出心裁,用“休养”名义从新疆一路南下,走访广州、南京等地。每到一处,就和老部下、老战友聊天,话题自然引向“谁最适合带领国家脱困”。司令员许世友同他对坐喝茶,拍桌子说:“要论干事,还得是小平同志。”这种“口口相传”的支持,并不鲜见。等到1977年七月中央作出复出决定,军中异议声音已经微乎其微,杨勇的奔走功不可没。
遗憾的是,杨勇未能把这份热忱延续太久。1983年1月6日,他因突发胃出血医治无效去世,年仅七十岁。噩耗传来,北京西山陈锡联沉默良久,只吩咐一句:“治丧规格要体面,战友应当有的尊重,一分都不能少。”
两年后,陈锡联在叶帅建议下申请退居二线,1980年初正式离任,支持年轻干部走上前台。1999年6月,陈锡联在北京与世长辞,享年八十五岁。整理遗物时,家人发现一封未寄出的信,收信人正是远在天国的杨勇。信里只有一句话:“老杨,我还是老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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