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 年 6 月 10 日,台北马场町里一片肃杀,此时刑场上站着四名“囚犯”,其中那个右眼陷进去一块、脸上没半点慌色的中年人,就是前国民党国防部中将高参陈宝仓。特别军事法庭的判决书念完,他拿起笔写火葬遗言,笔锋稳得像在写寻常家信。只是没人能想到,这个曾在青岛接过日军投降书的国军中将,后来会是被我们追认为“0009号”的革命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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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垂平野阔

陈宝仓是 1900 年生在北京的,十四岁就没了爹娘。苦孩子没别的路,硬是凭着一股狠劲考进免费的清河军官预备学校,后来又转到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九期学工兵。在保定军校那几年,他年年拿奖,摆弄起军事地图、工程器械来,比谁都灵透。

1923 年毕业,陈宝仓跟不少同学一样投了太原阎锡山的部队,从排长一步步往上走。可看着军阀们打来打去,今天你占这块地,明天他抢那个城,他心里越来越难受。直到九一八事变的炮声炸响,他才忽然明白,当兵该为的不是军阀,是整个民族能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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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的炮火一烧起来,陈宝仓的本事才算真正用在了地方。淞沪会战打响时,他主动请战去当靠前指挥部的工兵司令,在昆山一带扎扎实实地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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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谁先觉

1938 年春天打安徽宣城,日机扔炸弹把陈宝仓炸得浑身是伤,光可数的伤口就有二百多处,右眼也就这么瞎了。人家都叫他“独眼将军”,可他伤没好利索就往前线跑。

后来经陈诚推荐,陈宝仓当了第二兵团参谋长,跟着打德安战役。阵地上他是敢往前冲的猛将,私下里却跟左洪涛这些中共地下党员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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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武汉之时,陈宝仓负责城防,他在机缘巧合下见了周恩来等人。他佩服这些人办事的劲头,更认他们“抗日到底”的主张。心里认了,手上就跟着动起来。

后来陈宝仓在第四战区当代理参谋长,当时我们地下人员创办了《新华南》,他不光站台支持,还亲自写文章,明明白白喊着要“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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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延安提的口号,他一个国军将领,就这么大大方方写在纸上。他还跟着地下工作者一起编《游击战规范》,办训练班教士兵打游击,那些教材最后竟悄悄送到了延安

1940 年秋天,日军占了越南,中越边境一下子紧张起来了。陈宝仓受命去建第四战区靖西指挥所,当了主任。在靖西待的四年,他一边整防务、打走私、跟老百姓说要抗日,一边带兵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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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岳圩那一仗,硬是打死打伤三百多日军。当地老乡感激他,送了块“威扬塞外”的匾额,这也是对陈宝仓的最好的褒奖。也是在靖西,他认识了胡志明这些越南革命者。

除此之外,陈宝仓偷偷办培训班,教越共的人怎么搞爆破、怎么打仗;后来胡志明被捕,他瞒着上面四处斡旋,总算把人救了出来。

几十年后,越南的黄文欢还记着这事,见着陈宝仓的女儿们,红着眼说:“当年没你们父亲护着,我们多少人要遭殃?陈主任对我们的革命,恩重得很。”

平生我自知

然而陈宝仓的行为早被国民党特务看在了眼里。1945 年,他被揪到重庆受审,罪名是“放任越共活动”“渎职”。然而那会儿刚打完抗战,到处要人手接收地盘,多亏陈诚又一次举荐,让他去当军政部胶济区特派员,去青岛主持受降,这才没蹲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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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 1948 年,山东省主席王耀武又告他一状,说他“丢了给养、资助解放军”,然而查来查去没实据,但是陈宝仓还是被免了官。这两回折腾下来,他对国民党算是彻底冷了心。

1949 年,陈宝仓接收到了一个新的任务,我们的地下工作人员希望他去台湾潜伏。他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还是带着家人登了去台湾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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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台湾,陈宝仓挂着国防部中将高参的头衔,但是在暗地里跟着吴石将军一起搞情报。那些日子,他借着职务便利,把国民党在台湾的驻军番号、海边的防御工事图都抄下来,偷偷交给吴石,再转送到大陆,这些纸片子,后来成了解放军筹划攻台的要紧依据。

1950 年初,台湾地下党头头蔡孝乾被捕叛变,整个组织一下子垮了。吴石被抓后,特务在他家里翻出一份手写的军事情报,一鉴定,是陈宝仓的字。法庭上,鞭子、烙铁都用上了,他硬挺着不松口,只说跟吴石交换情报是“正常工作往来”。六月十日那天,他跟吴石、朱枫、聂曦一起,被押到了马场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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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宝仓牺牲后,一个朋友冒着风险把他的遗体领出来火化。三女儿陈禹方的同学殷晓霞,把骨灰盒绑在身上,趁着夜里偷偷潜水登岸,才把这盒带着海水湿气的骨灰送到香港。1952 年,毛泽东主席签了《革命牺牲工作人员家属光荣纪念证》,编号是0009。转年,他的骨灰运到北京,埋进了八宝山革命公墓,李济深亲自主持了公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