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起义了!”
1949年12月9日晚上,这五个字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昆明的夜空。卢汉,这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云南王”,终于把心一横,通电全国,宣布脱离国民党,投向光明的阵营。
按理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北京那边应该立刻敲锣打鼓,电报马上就会发过来祝贺才对。
可结果呢?
第一天,北京静悄悄的。
第二天,电台里还是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到了第三天,卢汉坐在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整个指挥部安静得吓人。难道是哪里搞错了?还是那边根本不信咱们?
直到几十年后,曾经被卢汉扣押的军统特务头子沈醉,他的女儿沈美娟在整理父亲遗物时,才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原来,这几天的沉默,不是信号不好,而是卢汉当时办了一件让周总理都觉得惋惜的事——他把一个能换回张学良的大筹码,给亲手放跑了。
01
咱们把时间轴往回拉一点,看看卢汉当时处在什么样的一个火坑里。
1949年底,国民党在大陆的防线基本上是被推平了,蒋介石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往南撤,最后眼睛死死盯着大西南,想把云南当成最后的反共基地。这时候的云南,那就是国民党的救命稻草,谁要是敢在这时候动摇军心,老蒋绝对是杀无赦。
卢汉这个“云南王”,当得那是相当憋屈。
虽然名义上他是云南省主席,但他头顶上还有老蒋派来的一堆“太上皇”。军队里,老蒋把卢汉的嫡系滇军第60军和第93军全给调到东北去打内战了,留在云南的,大部分都是老蒋的中央军。更要命的是,军统的特务满大街都是,沈醉这个云南站站长,眼睛整天就盯着卢汉的一举一动。
卢汉心里清楚得很,跟着老蒋走,那就是往悬崖底下跳。但是想反水?难啊。特务的枪口就在后脑勺顶着呢,稍有不慎,全家老小都得搭进去。
就在卢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他的好兄弟、老上级龙云,在香港给他来了一记“神助攻”。
1949年8月14日,早已逃到香港的前云南王龙云,突然召开记者招待会,痛骂蒋介石,单方面宣布云南起义。
这消息传到重庆,蒋介石气得差点把桌子掀了。他虽然还没证据证明卢汉也参与了,但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就得除草。老蒋立马给卢汉发电报,语气硬得很:你,马上到重庆来开会!
这哪是开会啊,这分明就是现代版的“鸿门宴”。
卢汉拿着电报,手都在抖。去,那是九死一生;不去,那就是公然抗命,老蒋立马就能以此为借口,调动中央军把昆明给平了。
这时候,卢汉身边的人都劝他别去,但他想了想,竟然答应了。
为啥?因为他得演戏。他得让老蒋觉得,他卢汉还是听话的,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地方军阀。
卢汉到了重庆,见着蒋介石,那演技简直可以拿影帝。他又是哭穷,又是表忠心,甚至还假装要辞职不干了。老蒋一看,这卢汉还是老样子嘛,没那个胆子反,再加上那时候国民党内部也是乱成一锅粥,老蒋也没心思深究,就这么把卢汉给放回去了。
这一放,就是放虎归山。
02
回到昆明的卢汉,那是彻底看清了形势,不想再跟老蒋这艘沉船一起淹死了。
1949年12月,解放军的大部队已经逼近了大西南。卢汉知道,动手的时机到了。
12月9日这天,昆明的天气阴沉沉的,似乎预示着要有大事发生。卢汉在自己的公馆里,摆下了一桌特殊的酒席。
请柬发出去的对象,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国民党第八军军长李弥、第二十六军军长余程万、宪兵司令部副司令李楚藩,当然,还有那个特务头子沈醉。
理由找得也很堂皇:为了应对共军的进攻,大家来卢公馆开个紧急军事会议,顺便吃顿便饭。
这些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平时在昆明横着走惯了,谁也没想到卢汉这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地方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下午,这些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沈醉那天还特意换了身便装,心里估计还在想,这卢汉又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等到人都到齐了,大门一关,气氛突然就不对了。
卢汉没出来敬酒,出来的是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卫连士兵。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怼到了这些大佬的脑门上。
“都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这一嗓子吼出来,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将军们,瞬间就懵了。李弥刚想掏枪,就被枪托砸倒在地。沈醉这个搞了一辈子情报的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钻进人家的笼子里了。
整个抓捕过程,那是相当的丝滑,几乎没费一枪一弹,就把国民党在云南的整个指挥系统给一锅端了。这一招“擒贼先擒王”,卢汉玩得是真漂亮。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天爷跟卢汉开了个玩笑。
就在抓人的当天下午,一架飞机晃晃悠悠地降落在了昆明巫家坝机场。
从飞机上下来的,正是国民党西南军政长官——张群。
这张群是谁?那可是蒋介石的铁杆心腹,那是跟老蒋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把兄弟。在国民党那个圈子里,张群的话,有时候比圣旨还管用。他这次来昆明,是奉了蒋介石的死命令,来最后一次劝卢汉把省政府迁到昆明以外的地方,说白了,就是要把卢汉绑在国民党的战车上。
张群这一下飞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卢汉派去接机的人给“请”到了卢公馆。
等他进了门,看到李弥、余程万这帮人都蹲在墙角,立马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按理说,抓住了张群,那可是奇功一件。这不仅仅是抓了个大官那么简单,张群手里掌握着国民党在西南所有的核心机密,而且他是蒋介石最看重的人,把他捏在手里,那就等于捏住了蒋介石的软肋。
这要是放在谈判桌上,那就是一张王炸。
03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个“王炸”身上。
卢汉看着被扣押的张群,心里那个纠结啊,简直比那几天在重庆还要难受。
为啥?因为他和张群,私交太深了。
在那个尔虞我诈的官场上,卢汉和张群那是正儿八经的结拜兄弟。以前龙云还在的时候,老蒋好几次想动卢汉,甚至想把卢汉给废了,都是张群在中间跑前跑后,又是说情又是担保,才把卢汉给保下来的。
可以说,没有张群,卢汉这个“云南王”早就当不成了,甚至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现在,好兄弟自投罗网,落到了自己手里。杀?下不去手。关?那是忘恩负义。
在那个讲究江湖义气的年代,这种“恩将仇报”的事,卢汉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当晚,卢汉拿着起义通电的稿子,找到了张群。他也没说什么大道理,就是把形势摆在桌面上,希望张群能签个字,哪怕是表个态也行。只要张群签了字,那对国民党其他部队的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
但张群这人,虽然在政治上反动,但骨头确实硬。他看着卢汉,把头一扭,态度很坚决:你要杀要剐随便,但要我背叛“领袖”,那是门都没有。
两人就这么僵着。一边是国家大义,一边是兄弟情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局势瞬息万变。解放军正在逼近,国民党的残余势力还在负隅顽抗,如果不能尽快稳定局面,昆明随时可能变成一片火海。
到了12月11日上午,卢汉终于做出了那个让他后来备受争议的决定。
他没有请示任何人,甚至没有跟起义指挥部的其他人商量,直接叫来了自己的亲信。
“备车,送张长官去机场。”
不仅如此,卢汉还特意给张群准备了一架英国人的飞机。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能搞到一架飞机送人走,那是多大的面子。
张群走的时候,心情估计也是复杂的。他看着这个背叛了“党国”却放了自己一马的兄弟,一句话也没说,钻进飞机,直接飞去了香港,后来又转道去了台湾。
这一放,张群是活了,可卢汉这边,麻烦大了。
04
送走张群的当天,卢汉正式向全国发出了起义通电。
五星红旗在昆明的五华山上冉冉升起,宣告云南和平解放。卢汉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幕,心里应该是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这事办得挺圆满,既对得起国家,顺应了历史潮流,又保全了兄弟情义,没做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但他万万没想到,北京那边的反应,竟然是——死一般的沉默。
电报发出去一天了,没回音。
两天过去了,还是没回音。
这下卢汉慌了。要知道,这可是起义啊,是投诚啊!按照惯例,只要这边一宣布起义,中央那边肯定是第一时间回电嘉奖,欢迎加入革命队伍,还得给个番号什么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跟石沉大海了一样?
指挥部里的人都开始嘀咕了,是不是咱们起义的诚意不够?还是咱们之前跟国民党走得太近,那边不相信咱们?
这种沉默,比骂一顿还让人难受。那种未知的恐惧,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卢汉的心头。
直到12月12日,也就是起义通电发出的第三天,中央的回电才姗姗来迟。
虽然电报里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话语充满了鼓励和欣慰,肯定了云南起义的重大意义,说这是“加速西南解放战争之进展,必为全国人民所欢迎”,但那关键的三天空白,始终是个谜。
这个谜底,直到很多年后才被揭开。
原来,就在卢汉放走张群的那一刻,远在北京的周恩来总理,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中央当时其实是在下一盘大棋。
大家都知道,张学良将军自从西安事变之后,就被蒋介石关了十几年。这也一直是周总理心头的一根刺。我党一直想方设法想营救张学良,但手里始终没有合适的筹码跟老蒋交换。
这时候,张群送上门来了。
张群是谁?那可是蒋介石的“智囊”,是国民党政权的核心支柱之一。在蒋介石心里,张群的分量,那是绝对够换一个张学良的。
如果当时卢汉把张群扣下,交给中央,那我们手里就多了一张天牌。我们完全可以跟蒋介石谈判:想要你的好兄弟张群吗?那就把张学良放回来。
这笔买卖,蒋介石为了面子也好,为了情义也好,大概率是会答应的。
可是,卢汉这一把“江湖义气”,直接把这张天牌给打废了。
张群跑了,手里没了筹码,还怎么跟老蒋谈?张学良回家的路,也就这么被堵死了。
那三天的沉默,或许就是中央在评估这个突发状况,在惋惜那个稍纵即逝的历史机会。但伟人毕竟是伟人,他们看的是大局。虽然张群跑了很可惜,但云南和平解放,避免了生灵涂炭,这才是最大的胜利。所以,中央最终还是给予了卢汉极高的评价,并没有因为这件“私放战犯”的事而责怪他。
05
这事儿之后,卢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当时那点“小九九”在国家大事面前显得太狭隘了。
起义平稳结束后,卢汉做了一件特别决绝的事。他把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房产、地契,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全部无偿交给了国家。
这不仅仅是捐家产那么简单,这是他在向党表态:我卢汉,从今往后,跟那个旧时代、旧军阀的自己,彻底一刀两断了。
后来,卢汉在党中央的安排下,继续在云南担任军政要职,为新云南的建设出了不少力。1974年5月,这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云南王”,在北京病逝,终年79岁。走的时候,叶剑英、邓小平这些中央领导人都去送了他最后一程,这面子,给得足足的。
而被他放走的张群呢?
他回到台湾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日子也没那么风光。那时候国民党已经是败军之将,偏安一隅。蒋介石虽然没怪他被俘的事,但也只是给了他一个“总统府资政”的虚职,把他高高挂起。
张群这人倒也想得开,既然没实权了,那就修身养性呗。他在台湾一直活到了101岁,成了个百岁老人。
只是不知道,当他晚年坐在台北的寓所里,望着海峡对岸的时候,会不会想起1949年的那个冬天,想起昆明那个惊心动魄的下午,想起那个冒着杀头风险放他一马的结拜兄弟。
06
那个被放走的张群,回台湾后虽然捡了条命,但也只是领了个闲职,看着海峡对岸,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那个在昆明放他一马的结拜兄弟。
这段历史啊,就像那几天的无线电波一样,虽然只有短短三天的空白,但里面错过的,却是一个可能改变历史走向的巨大机会。
有时候,一个人的一个小小的决定,真的能在历史的长河里激起这么大的浪花,只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可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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