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九五一年八月十六日下午四点五十分,香港坚尼地台十八号的寓所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代大亨杜月笙,那双曾经在上海滩翻云覆雨的手,此刻无力地垂了下去,彻底咽了气。

屋子里瞬间炸开了锅,哭声一片,四太太姚玉兰哭得晕了过去,五太太孟小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咬着嘴唇。就在这满屋子悲痛欲绝、人心惶惶的时候,站在角落里的一个人,那张肥硕的脸上虽然也挂着几滴鳄鱼眼泪,但那只胖手却下意识地捂紧了口袋,眼神里透出一股子让人发冷的精光。

没人能想到,这个跟了杜月笙几十年、号称“四大金刚”之首的心腹兄弟,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在尸骨未寒的时候,狠狠咬上杜家孤儿寡母一口。

02

咱们把时间轴往前拨一拨,聊聊这个在杜公馆里被尊称为“顾四爷”的顾嘉棠,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上海滩那个鱼龙混杂的地界,顾嘉棠有个响当当的绰号,叫“花园全根”。

这名字听着挺雅致,又是花园又是根的,乍一听还以为是个多有情调的园艺大师。其实呢,这就是个给有钱人家种花除草的苦力。

但这人长得实在是对不起“花匠”这两个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看着跟个杀猪的屠夫差不多。他原本也就是在沪西那一带给人锄地施肥,可顾嘉棠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特别怕吃苦。

那时候的上海滩,沪西这块地方是个有名的“三不管”地界。一边是华界,一边是租界,中间夹着一大片乱七八糟的芦席棚。这地方最盛产两样东西:不要命的赌鬼和没底线的流氓。

顾嘉棠把锄头一扔,觉得种地这活儿既没出息又累人,直接一头扎进了赌棚。但他不是去赌钱的,他是去“混”的。

那时候这种地方经常有警察来收保护费,行话叫“剥猪猡”或者收“财香”。有一天,租界的一个华捕大摇大摆地进来要钱,眼神不好,正好撞上了顾嘉棠。

那华捕看顾嘉棠一脸穷酸样,穿着全是泥点的裤子,张嘴就骂,让他滚一边去,别挡着大爷发财。

顾嘉棠那时候正是年轻气盛,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加上旁边有一帮狐朋狗友看着,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这人也是个愣头青,脾气上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住,二话不说就跟那个华捕顶上了。

两人推推搡搡,那华捕也是倒霉催的,配枪在纠缠中“砰”的一声走火了。

这子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华捕自己的大腿上,血滋滋地往外冒。

这下事情闹大了。袭警,还在租界,这可是重罪。顾嘉棠当场就被抓进了巡捕房,最后被判了六个月的有期徒刑。

按照咱们正常人的思维,坐牢那是人生污点,出来肯定得夹着尾巴做人,恨不得把这段经历从档案里抹掉。但在那个畸形的上海滩江湖里,这事儿反倒成了最大的资本。

那时候道上管坐牢叫吃“香港大菜”,是一件特别露脸、特别“扎台型”的事儿。

你想啊,一个小瘪三,敢跟洋人的巡捕对着干,还把人给弄伤了,这就是“英雄”啊,这就是有种的表现。

顾嘉棠出狱那天,那场面,简直比状元及第还热闹。一帮小混混早就在提篮桥监狱门口等着了,看见顾嘉棠出来,那是前呼后拥。

先带他去洗澡剃头,去去晦气,然后直奔城隍庙烧香磕头。就这么一折腾,顾嘉棠莫名其妙地从一个种花的,摇身一变成了这帮人的带头大哥。

这次吃“香港大菜”的经历,让顾嘉棠悟出了一个深刻的江湖道理:在这个世道,老实人只有被欺负的份,只有比别人更狠、更不要命,才能见到光,借到火。

也是在那个乌烟瘴气的赌棚里,他认识了还在泥潭里打滚、卖水果出身的杜月笙。两人那时候都是烂命一条,算是真正的患难之交,谁也没嫌弃谁。

后来杜月笙进了黄公馆,得了老板娘林桂生的赏识,要跟大八股党抢烟土生意。这种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杜月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敢跟警察动手的顾嘉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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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杜月笙发迹之后,顾嘉棠和别的流氓头子显出了最大的不同。

你看那个高鑫宝、芮庆荣,有了钱之后那是花天酒地,恨不得把南京路都买下来,要么就是烂赌,一夜输个精光也是常事。

但顾嘉棠不一样。这人长着一张憨厚的猪脸,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他极度爱财,而且属于那种只进不出的守财奴性格。

他在长滨路开了一家“如意茶楼”,表面上是喝茶听曲的地方,其实里面全是赌档。他把手底下那帮兄弟聚拢起来,专门干些“拆梢头”、“抢烟馆”的勾当。

但他最聪明的地方在于,他赚来的这些带着血腥味的黑钱,一分都不乱花。他不抽大烟,不狂赌,也不像别人那样在大街上抢男霸女。

他把所有的钱都拿去干嘛了呢?买地、造房子。

上海滩的地价,在那个年代那是只涨不跌的。顾嘉棠就这么闷声发大财,虽然名气不如杜月笙响亮,但口袋里的真金白银,可能比杜月笙还要多。他就是杜门里那个隐形的“首富”。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在杜月笙身边该扮演什么角色。

那时候,杜月笙已经是上海滩的大亨了,经常要跟各种权贵打交道。有些场合,杜月笙不方便出面,顾嘉棠就去当挡箭牌;杜月笙需要排场,顾嘉棠就去当绿叶。

最绝的是,他主动给杜月笙当保镖。

按理说,到了他这个级别的江湖大佬,早就不用亲自干这种粗活了,手底下有的是卖命的马仔。但顾嘉棠抢着干。

为什么?因为他贼啊。

他看准了只有跟在杜月笙身边,才能接触到像刘航琛这种级别的财神爷和达官贵人。这是在给自己铺路,是在积累自己的人脉资源。他把“忠诚”当成了一门生意在做。

04

抗战爆发后,上海沦陷,杜月笙带着一帮人跑到了重庆。这地方虽然是大后方,但离了上海滩那个花花世界,日子也不好过。

杜月笙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到了重庆也还是想做正经生意,不想发国难财,很讲究个“名声”。

当时有一笔大买卖,是把川康的烟土和猪鬃运出去卖。这在当时可是暴利,利润翻个几倍都是少的。

但这里面风险也大,不仅要看天吃饭,还得看局势,搞不好就是人财两空。

顾嘉棠手里的钱虽然多,但他那种守财奴的性格,这时候反而成了最大的弱点。他太想把钱翻倍了,太想在这个乱世里捞一把大的了。

当时有一批猪鬃生意,原本人家是找杜月笙的。杜月笙觉得局势太乱,不想碰这种投机倒把的事,直接回绝了。

顾嘉棠在旁边听着,心里那个痒啊,就像有猫在抓一样。他觉得自己机会来了。既然大哥不做,那就我来做,富贵险中求嘛。

他瞒着杜月笙,把自己从上海带出来的三十万美金,一股脑全投了进去。

这三十万美金是个什么概念?在那个年代,这笔钱能买下半个县城,是他大半辈子的积蓄。

结果呢?老天爷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批货刚准备运,就碰上了“两航起义”,航空公司起义了。飞机飞走了,货全烂在了仓库里运不出去。

三十万美金,瞬间化为乌有,连个响声都没听见。

这对视财如命的顾嘉棠来说,简直就是挖了他的祖坟,割了他的肉。那几天,顾嘉棠整个人都瘦脱了相,原本那张胖脸现在看着全是狰狞,眼珠子红得像要吃人。

就在顾嘉棠输得底掉的时候,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既然正路走不通,那就走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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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目光盯上了一艘正准备开往台湾的轮船,手里的枪栓拉得咔咔响,一场震惊江湖的劫案,马上就要开始了。

05

输红了眼的赌徒,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他没钱了,但他还有枪,还有那帮跟着他混饭吃的亡命徒。

当时局势混乱,很多人都在往台湾跑,船票是一票难求,船上更是装满了金银细软。

顾嘉棠打听到有一艘轮船要过海峡,他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指挥手下一帮马仔,乔装打扮成游客混上了船。船刚开到公海,四周茫茫一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这帮人就露出了獠牙。

黑洞洞的枪口一亮,全船人都懵了,吓得瑟瑟发抖。

顾嘉棠控制了驾驶室,逼着船长把船开到台湾去。

到了那边,他居然还厚着脸皮说这是“起义”,是带着船来投奔的,愣是从那边骗了一笔赏金。

这波操作,简直是把黑白两道都给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也让他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又一次哪怕是做恶人,也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按理说,到了台湾,年纪也大了,钱也捞够了,该消停消停了。但顾嘉棠这人,骨子里的坏,是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浓的。

06

一九五一年,杜月笙在香港病重。这位昔日的上海滩皇帝,晚年其实挺凄凉的,哮喘病折磨得他整夜睡不着觉。

杜月笙这辈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挥金如土,以此结交天下朋友。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手里的现金其实并不多,还要养活那么一大大家子人,开销巨大。

杜月笙死的时候,给家里人留下的现金少得可怜。就在杜家人哭得死去活来,为以后的生计发愁的时候,顾嘉棠出手了。

但他不是来帮忙的,他是来落井下石的。

当时有个叫徐懋棠的人,是中汇银行的经理。这人更是个极品小人。

当年上海沦陷的时候,这个徐懋棠认贼作父,投靠了汪伪政府,当了汉奸。抗战胜利后,本来是要被清算的,是要吃枪子的。

是杜月笙念旧情,加上顾嘉棠在旁边一直求情说好话,又是担保又是作揖,这才保了他一条狗命。

结果呢?杜月笙尸骨未寒,这徐懋棠就跳出来了。

他拿出一张借据,跑到杜公馆,声称杜月笙生前欠了他十五万港币。

十五万港币,在当时那可是救命钱,是杜家孤儿寡母最后的依靠。

杜家人当然不信。杜月笙一辈子最讲究信义,欠谁的钱也不可能欠这种小人的钱。而且杜月笙生前账目清楚,从未提过这笔债。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顾嘉棠。

他是杜月笙最信任的兄弟,是四大金刚之首,也是当年这事的所谓“知情人”。只要他说一句话,说这钱没欠,徐懋棠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顾嘉棠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那张胖脸上一脸的严肃。

孟小冬和姚玉兰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以为这位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顾叔叔要主持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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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顾嘉棠面无表情,嘴皮子一碰,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钱,确实是欠的。”

一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把杜家孤儿寡母最后一点希望都给劈碎了。

孟小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嘉棠半天说不出话来。姚玉兰更是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哪是徐懋棠一个人的主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分明就是顾嘉棠在背后指使,两人合伙想吞了孤儿寡母那点保命钱。

杜月笙生前的挚友吴开先听到这事儿,气得直拍桌子,大骂顾嘉棠:“连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他顾嘉棠连死人的钱都坑,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杜先生一世英名,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秘书胡叙五也感叹:“为了区区一点钱,连几十年的情义都不要了,这人算是彻底废了。”

但这两人已经铁了心要吃这口人血馒头,任凭别人怎么骂,钱是必须要拿走的。

07

这事儿做绝了,报应也就来了。

顾嘉棠以为有了这笔钱,晚年能过得舒舒服服,高枕无忧。但人在做,天在看,有些债,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他在台湾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憋屈。

虽然手里有点钱,但名声彻底臭了大街。走在台北的街头,以前的老熟人、青帮的旧部,看见他都像看见瘟神一样,远远地就绕道走,实在躲不过去的,也是冷着脸点个头就算完事。

背地里,大家都在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卖主求荣,骂他欺负孤儿寡母。那种被整个圈子孤立、被所有人鄙视的滋味,比没钱更难受。

没过几年,顾嘉棠就中风了。

曾经那个五大三粗、能跟巡捕打架、敢劫持轮船的壮汉,现在只能歪嘴斜眼地躺在床上,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一九五三年,在台湾的一个深夜,顾嘉棠在痛苦和孤独中咽了气。

死的时候,身边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来送他。和他当年跟在杜月笙身后那种威风八面的样子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杜月笙死的时候,虽然没钱,但半个香港的名流都去送行,赢了身后的哀荣和名声。顾嘉棠算计了一辈子,坑了大哥,害了嫂子,最后除了那个“贪财忘义”的骂名,什么也没带走。

这江湖啊,混到最后,混的其实就是个人品。只可惜,这个道理,顾嘉棠到死都没明白,或者说,他明白了,但也晚了。

结尾:

那年冬天,台北的雨总是下个不停,阴冷得直往骨头缝里钻。

顾嘉棠的坟头草还没长出来,关于他的那些破事儿就已经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

有人路过他的墓地,停下脚步,点了根烟,也没拜,就是叹了口气。

旁边的人问:“这谁啊?这么大个坟包。”

那人吐了口烟圈,冷笑了一声:“一个聪明了一辈子,最后把自己算计进去的傻子。”

“咋说?”

“为了那点钱,把良心卖了。结果钱没花完,人先没了。你说,这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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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把那人的声音淹没了,只剩下墓碑孤零零地立在那,像个没人要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