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起雾那天的炮声还在耳边,1894年9月17日,海风卷着硝味,旗舰“定远”的舰桥上丁汝昌扶着栏杆,人站着,心里空着,陆路出身,海上阵仗看不透,开战不到半小时人被震下舰桥,甲板上血和油混在一块,后面五个小时各自扛着,信号灯乱闪,口令传不出去,不是船不行,是人不对,铁甲舰两艘摆在那,“定远”“镇远”都硬,可指挥链像断了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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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线绕进京里,李鸿章身边坐着的,懂陆不懂海,海军交给陆军提督管,陆军又落到叶志超手里,平壤那一仗,一万三千对面一万六千,夜里火光一片,人马散开,五百里一路退,退的时候还报捷,电报挂出去,纸面好看,营门空了,同乡的照拂挡着风,会打的不在阵,像刘铭传这种,打过仗,见过洋务,枪炮会用,电报会用,铁路会用,煤矿会用,手里有章法,人却被晾着。

刘铭传那几年翻过台湾的山,也在炮火里站过岗,1884年的炮口对着法舰,他的人不多,不足万人,阵地稳住了,城防扛住了,回到京里话没说几句,颐和园的银子从海军账上被挪,他拦过,拦不住,心里堵着,1890年挂冠回乡,合肥卧床,朝廷再招时已经起不来,李鸿章私下有句老话,“省三若在,朝鲜必不失”,风从宫门口吹过去,不合意的面孔坐冷板凳,这条人事的冷暖跟战场是连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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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翻不过去,后头就是钱袋子这道坎,翁同龢掌着户部,跟李中堂有旧事,账本合上两年,“海军已强,不再购舰”这句话留在条陈里,两年正好碰上日本拼命买船,“吉野号”本来写着中国的名,付不出尾款,被对面拿走,23节的身影穿过黄海,北洋这边最快也就18节,一追一逃,节速差摆在那。

敌情摸不清,这层纱更厚,战前日本的脚印踏进关口,地图画到村口的水井,清军案头空白,幕僚提过派人外出探路,一句“花钱”压下去,朝里还在念“蕞尔小邦”,士兵的招法靠募来吃饭,人心散着,国家观念薄,对面是义务兵制,忠君爱国的训练从学校到营门一路连起来,平壤那条街,火线冲锋,伤亡挂上去也不退,这边一触就散,阵脚没站稳,心先掉队。

买船买炮算是买到了,洋务三十年,机器箱子一车车进来,制度没进来,北洋挂着司令的牌子,没有参谋部,有军舰,没海军学堂,城门口有炮台,一到用的时候指挥不同步,陆上的名目更乱,盛军、铭军、毅军、奉军一路列下去,齐字练军、亲庆军、嵩武军还在后面,营号各自为营,训练不一,口令不一,器材不一,互相不接榫,对面一条线带到底,编制、指挥、训练全摆成统一口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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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勤把人卡住,仓库里木箱一层层码好,枪炮型号十六种,口径从7.9到17.5拉个跨度,发弹那天,士兵手里拿着枪,子弹对不上膛,找到了也打不响,制造局账上的150万发,近七成失效或不合膛,前线火线要的是一把一弹的贴合,对面是统一配套,拉一车就是一车能打的货。

战场上的脑子还停在旧法,“保船制敌”这四个字刻在心上,北洋舰队被令不许出海决战,黄海一仗之后,船口一拐进了威海卫,海面巡不动,岸上炮台被攻,海陆对向一夹,舰队全数折在港内,这思路里看不到制海权三个字,对面是主动出击,指向明确,寻战求决。

水兵这块也漏着风,训练时间短,炮口抬的角度没人盯,定远、镇远的主炮命中率一直拉不上去,不是炮不准,是人不熟,对面速射炮的密度和准头配成一体,队形的变换像练了千遍,舰上演习从炮术到编队都有表格,有复盘,养兵千日的那句老话,落在日常的课目上才算数。

种子早种下,1888年北洋成军,账上转身就捉襟见肘,购舰停了,日本举国节省,天皇每年拨出30万日元挪给海军,内廷的人也拿首饰出来,孩子们存的零钱装在布袋里送到船厂,“吉野”“秋津洲”这样的23节把水面切开,北洋这边18节追不着,此消彼长写进吨位表。

指挥的手从舰桥上松开,丁汝昌摔伤之后的旗语没了主心骨,一字阵没人敢改,眼看着被机动分割,这不是一个人的胆量问题,是制度里缺少弹性,没有临机的参谋系统,就算换上刘步蟾也难把盘面重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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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回那位刘铭传,他的手法现代,电报调度,铁路运兵,煤矿供能,训练按科目拆开,一条一条抠,台湾那仗给过样子,可他在晚清像个异类,不靠权贵,不讨好闱中,事能成,官位轻,假如让他带一线陆军,假如让他进海军建制,话能讲得更顺,可世事不走假设这条路。

结局摊开,军报写在纸上,台湾割让,白银二点三亿两,这银子换成船能摞起三十艘“定远”,换成军校能出五十个带兵的刘,钱流走,地划走,留下来的只剩教训,用人失当是表象,制度腐朽是根,人名换三轮,底下的框架不动,盘面还是那个盘面。

往前看,记住名字不只是为了唏嘘,记住刘铭传的手艺,记住翁同龢停拨两年的后果,记住“吉野号”从我们名下滑走的那张合同,记住“保船制敌”的代价,记住后勤配套与训练细节这些冷冰冰的条款是最热的护身衣,把这堆记忆化成流程、表格、演训、预算、问责,挂上墙也落到地上,人要公,事要新,路要正,体系强了,人才强,国家才强,这一条走通,海图上的风浪也能稳住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