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也不用花什么钱。"
堂弟志强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我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昨天他问我每月5700的退休金够不够花，我只是随口说了句"勉强糊口"，没想到今天一大早他就给我打电话，说已经报了个8万块的欧洲豪华游，让我先借钱给他。
"姐，你一个人住，又没什么开销，这钱对你来说不就是个数字吗？"志强在电话里理直气壮地说着。
我看着桌上那堆药瓶，每个月光是买药就要花掉2000多，还有生活费、水电费、物业费，哪里来的钱借给他？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在所有亲戚眼里，我就是那个有退休金的富婆。
01
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三年前的那句话。
那是春节聚会，大家围坐在大伯家的餐桌旁，聊着各自的生活状况。志强刚刚失业，愁眉苦脸地说着找工作的困难。大伯叹气说现在生活不容易，退休金微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轮到我的时候，我本想说实话——每月5700的退休金，除去各种开销所剩无几。可是看到大家都在诉苦，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这个小县城里，5700的退休金确实算是不错的了。
"我还行，勉强够花。"我淡淡地说了一句。
没想到这句话被理解成了"我很有钱"。从那以后，亲戚们对我的态度就变了，仿佛我突然成了家族里的小富婆。
最先来借钱的是大伯的儿子志勇，说要开个小店，借3万块钱。我想着都是亲戚，就借了。谁知道这一借，消息就传开了，仿佛我成了家族银行。
志强的妈妈，也就是我的二婶，专门找到我家，说志强要结婚，需要10万彩礼钱，问我能不能帮帮忙。
"你一个人过，花不了多少钱，就当帮帮侄子。"二婶拉着我的手，眼含期待。
我看着她满头白发，心软了。志强从小就聪明，只是运气不太好，工作总是不稳定。我咬咬牙，把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钱几乎全部借了出去。
谁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志强结婚后，隔三差五就来找我。有时说要买车，有时说要投资生意，每次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姐，你不是说退休金够花吗？那借我点钱不应该没问题吧？"
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确实说过够花，但那只是不想给大家增加负担而已。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解释的困境。如果我现在说没钱，他们会觉得我之前撒谎；如果我继续借钱，我的生活将会越来越困难。
02
更让我心寒的是家人对我的误解越来越深。
去年冬天，我感冒咳嗽，在家休息了一个月。志强来看我，看到我桌上的药瓶，居然说："姐，你这是不是有点矫情？就是个小感冒，至于买这么多药吗？"
我当时就愣了。这些药有降血压的，有治疗糖尿病的，有护胃的，都是我的常用药。可是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身体状况。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单身退休女性，每个月拿着5700块钱的"巨额"退休金，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事实上，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为了省钱，几乎不开空调，夏天热得满头大汗，冬天冷得瑟瑟发抖。买菜只挑便宜的买，肉类一个月也吃不了几次。
最难受的是看病。每次检查费用动辄几百块，我总是能省则省，很多检查都是能拖就拖。医生建议的营养品更是想都不敢想。
但是这些，我都不能说。一旦说了，就等于承认自己之前撒了谎。
志强的妻子小丽有一次还跟我开玩笑："姐姐真是好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五味杂陈。如果真的不知道怎么花钱，我又何必每天为了几块钱的开销而斤斤计较呢？
家族聚会的时候，大家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我的"富裕"生活。
"咱们家就是秀兰最有福气，退休金高，又没有孩子要养。"
"是啊，秀兰一个月5700，我们一个月才2000多，差距太大了。"
"人比人气死人，秀兰这是修来的福气。"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解释什么呢？解释我其实过得很辛苦？解释我的退休金其实也不够花？那样的话，岂不是显得我之前在撒谎？
03
最让我心寒的，还是志强借钱时的态度变化。
一开始，他还会客客气气地说"借"，会承诺什么时候还。慢慢地，"借"这个字就消失了，变成了"给我点钱"，仿佛这是我应该做的。
今年春天，志强又来找我，说要和朋友合伙开饭店，需要5万块启动资金。
"姐，你帮帮忙，这次生意做成了，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我看着存折上仅剩的几千块钱，心如刀绞。这些年借出去的钱，没有一笔真正还过。但是面对志强期待的眼神，我还是硬着头皮去银行取了钱。
取钱的时候，银行工作人员看着我的存折余额，小声提醒："阿姨，您账户余额不多了，要注意理财哦。"
我苦笑一声，理什么财？钱都借光了，拿什么理财？
回到家，我把钱交给志强时，他接过来连声谢谢都没说，好像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姐，你放心，这次生意肯定能成。到时候我赚了钱，一定好好孝敬你。"
可是两个月后，我听说他的饭店因为选址不当，生意惨淡，最终关门了。那5万块钱，就这样打了水漂。
志强倒是若无其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更过分的是，他甚至开始挑剔起我来。
"姐，你这房子太旧了，应该重新装修一下。"
"你看你穿的这些衣服，都是什么年代的款式？应该买点新的。"
"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你怎么还这么节省？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听到这些话，我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节省是因为没钱，而我没钱正是因为把钱都借给了他。
04
最戏剧性的转折发生在上个月。
志强的妈妈二婶突然找到我，说志强要买房，首付差15万，问我能不能再帮帮忙。
这一次，我真的拿不出钱了。银行卡里只有2000多块钱，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成问题。
"二婶，我真的没有钱了。这些年借出去的钱，我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我如实相告。
没想到二婶的脸色立刻变了："秀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月5700的退休金，怎么会没钱？你是不是不想帮志强？"
"我真的没有钱，这些年..."我想解释这些年的借贷情况。
"别跟我装穷了！"二婶打断了我的话，"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每个月就那点开销，钱肯定都存着呢！你就是不愿意帮志强！"
我被她的话伤得哑口无言。想想也是，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有钱却小气的姐姐。
二婶走后，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心里说不出的委屈。这些年来，我把自己的积蓄几乎全部借了出去，生活过得捉襟见肘，可是在他们眼里，我依然是那个"有钱但小气"的人。
我想起了母亲生前常说的话："做人要厚道，亲戚之间要互相帮助。"可是，这种帮助什么时候变成了单方面的索取？什么时候我的善良变成了他们眼中的理所当然？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翻出了这些年的借据。厚厚一叠，总金额超过了20万。这相当于我三年多的退休金。而这些钱，至今没有一分钱返还。
我不禁问自己：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05
昨天晚上，志强给我打电话。
"姐，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去你那里坐坐。"
我以为他是来看我的，心里还有些高兴。毕竟这么久以来，他很少主动来看我。
志强来了之后，我们聊了一会儿家常。他问起我的退休生活怎么样，每个月的退休金够不够花。
"勉强糊口吧。"我随口回答，这已经成了我的标准答案。
志强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姐，我和小丽想去欧洲旅游，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年轻人应该多出去看看世界。"我真心为他们高兴。
"是啊，我们也这么想。不过这个旅游团比较贵，要8万块钱。"
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8万确实不少，你们有这个预算吗？"
志强笑了笑："现在还差一点，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也不用花什么钱，先借给我们用用。"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居然觉得我不需要花钱！在他眼里，我每个月的5700退休金就是白来的，可以随便借给他们挥霍！
"志强，我..."我想解释，想说清楚这些年的真实情况。
"姐，你别多想，我知道你心疼钱。但是我们年轻，过了这个年纪就没机会了。你一个人住，又没什么大开销，8万块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他说得如此轻松，好像8万块钱就是个小数目。
"而且，"他继续说道，"我已经跟旅行社说好了，明天就要交款。你看能不能今天就转给我？"
我看着志强理所当然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他已经报了团，已经承诺了付款，现在来告诉我，让我买单。
"志强，你应该知道，我这些年借给你们的钱..."
"那都是小钱，这次不一样，这是投资我们的见识和阅历。"
小钱？那些让我节衣缩食的钱，在他眼里居然是小钱？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委屈和无奈。
突然，门铃响了，我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我彻底愣住了...
06
门外站着的是我的主治医生李大夫，还有社区的张主任。
"秀兰阿姨，您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去医院复查了？我们担心您的身体状况，特地来看看。"李大夫关切地说道。
我看了一眼坐在客厅里的志强，心情复杂地让他们进门。
李大夫看到茶几上的各种药瓶，眉头皱了起来："秀兰阿姨，您这些药有的已经过期了，有的剂量也不够。糖尿病和高血压可不能大意，必须按时服药定期检查。"
"医生，我姐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志强在一旁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李大夫转过头看着他："您是？"
"我是她堂弟。"
"哦，那您应该知道啊，秀兰阿姨患有严重的糖尿病和高血压，还有心脏病，这几年病情一直不太稳定，每个月的医药费就要2000多块钱。"
志强的脸色瞬间变了："什么？姐，你有糖尿病？还有心脏病？"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李大夫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去年秀兰阿姨还做过一次小手术，花了不少钱。我一直建议她定期做全面检查，但是她总说费用太高，能省则省。"
"秀兰阿姨这些年为了省钱，经常不按时复查，有时候连药都舍不得买足量的。"张主任也在一旁补充道，"她每个月的开销其实很大，生活过得很节俭。"
志强呆呆地看着我，好像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姐，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
我苦笑一声："我说什么？说我每个月2000多的医药费？说我为了省钱连空调都舍不得开？说我这些年借给你们的钱都是我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救命钱？"
李大夫这时才意识到气氛不对，连忙说道："我们就是来看看，既然有家人在，那就放心了。秀兰阿姨，您一定要按时服药，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们。"
送走了医生和社区主任，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志强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良久没有说话。
"姐，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不知道我会生病？不知道我需要花钱？还是不知道我也是个普通人，也会有困难？"
志强抬起头，眼中满含泪水："可是，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因为我怕你们担心，怕给你们增加负担。"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没想到，我的善意会被理解成富有，我的沉默会被当作理所当然。"
07
志强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跪了下来。
"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这些年一直误解你了！"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以为你真的很富有，以为你真的不需要花钱，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难处。"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志强，心情五味杂陈。愤怒、委屈、心疼、释然，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志强，你起来吧。"
"不，姐，我必须跪着跟你道歉。这些年我们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困难，从来没有关心过你的真实情况。"
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我现在才明白，你说'勉强糊口'不是谦虚，是真的勉强。而我们却把你的善良当成了理所当然，把你的帮助当成了应该。"
"姐，这些年你借给我们的钱，我一定会还的，一分不少！"
我扶起志强，看着他满脸的懊悔和自责，心中的怨气慢慢消散了。
"志强，钱的事情我们慢慢说，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我拉着他坐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些年，我之所以没有跟你们说实话，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们因为我的病情而担心。但是我没想到，这种善意的隐瞒会造成这么大的误解。"
"我每个月5700的退休金，看起来不少，但是除去医药费2000多，生活费1500，水电物业费几百，其实每个月也就能存1000多块钱。"
志强听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姐，我们真的太混蛋了！你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我们居然拿去挥霍！"
"志强，我不是要你们内疚，我只是希望你们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都有自己的生活压力。不要因为表面的光鲜就以为别人过得容易。"
志强重重地点头："姐，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看着我："姐，欧洲旅游的事情...我现在就去取消！"
"不用。"我摆摆手，"既然已经报了，就去吧。但是以后，我们要学会量力而行，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志强愣住了："姐，你的意思是..."
"8万块钱，我确实拿不出来了。但是你们年轻人确实应该出去看看世界。这样吧，我把仅有的3000块钱给你们，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08
志强坚决拒绝了我的3000块钱。
"姐，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这次旅游我取消，以后等我自己赚够了钱再说！"
看着志强坚决的表情，我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拒绝了我的钱。
"那个旅行团可以退款吗？"我问道。
"可以退一部分，要扣30%的手续费。但是没关系，这是我应该承担的后果。"
志强拿出手机，当场给旅行社打电话取消了行程。
挂了电话，他转身看着我："姐，从今天开始，我一定会努力工作，把这些年欠你的钱全部还给你！"
"志强，钱的事情不急，慢慢来。但是我希望以后我们之间能够更加坦诚一些。"
"一定！姐，以后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应该互相帮助，而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我点点头，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接下来的几天，志强和小丽经常来看我，他们开始关心我的身体状况，陪我去医院检查，帮我买药。
更让我感动的是，志强主动找到了二份工作，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做兼职，就是为了尽快把钱还给我。
"姐，我算了一下，按照现在的收入，大概两年时间可以把之前的钱全部还清。"
"不用这么辛苦，慢慢来就好。"
"不行，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一个月后，志强给我转了5000块钱，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主动还钱。
"姐，这是我这个月的兼职收入，以后每个月我都会还你一些，直到全部还清。"
看着手机上的转账记录，我的眼睛湿润了。这不仅仅是5000块钱，更是志强的成长，是我们关系的重新开始。
现在的我，虽然身体依然不太好，经济依然不宽裕，但是心情却轻松了许多。因为我知道，我不再是一个人在承担一切，我有了真正关心我、理解我的家人。
有时候，坦诚比善意的隐瞒更重要。有时候，拒绝比无原则的给予更有意义。
这一课，我学了很久，但总算是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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