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 2016 年，仍然在低谷中挣扎的艺术品行业表示自己“很差钱”，可在这一年的春、秋两季拍卖中，齐白石这个名字依然凭借着几件成交价上亿元的画作牢牢地坚守在“亿元俱乐部”里，让人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奇人奇事齐白石。且不论当中是否有水分，也不论幕后是否有推手，在如此年景下，拍卖师一锤子下去，一张画的成交价可令老头子昔日不离身的一兜子黄澄澄的金条相形见绌。倘或地下有知，以齐白石的性格，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了。为什么这样说哩？依据当然是齐白石那闻名遐迩、令人啼笑皆非的“抠”了。山东中国文学艺术博物
馆馆藏的一通齐白石的亲笔信札，也从侧面呈现这位执画坛牛耳的老艺术家“抠”的一面。
书 者：齐白石
启 者：王天池
时 间：20 世纪 40 年代
山东中国文学艺术博物馆藏品
这通信札是 20 世纪 40 年代齐白石写给弟子王天池的。薄薄的一页纸，从北京启程，奔波了几百公里的路，风尘仆仆地赶到王天池的手中，言简意赅地表述了两件事：
天池弟来函收看。汝戚人之石印及画，已作成。（他人来取需汝函）可来人取去。洋红样三种。其价皆太贵。商家居奇。不必争买。（借山尚有用，不买可矣）闻弟志坚工苦。予甚喜乐。
白石老人复
齐白石一生弟子众多，信中这位出身山东的“天池弟”可谓是他的真传弟子。据了解，王天池是山东黄县（今龙口）人，1944 年冬拜齐白石为师。1947 年，王天池返回济南致力于花卉鱼虫的创作。从师期间，师徒二人颇为相得。相传有一次，齐白石题诗勉其道：“铁栅三间屋，笔如农器忙。砚田牛未歇，落日照东厢。”王天池当即恭和老师：“小犊虽无力，学耕日日忙。服劳甘代苦，岂敢卧东厢。”师生情谊可见一斑。从这通信末“闻弟志坚工苦。予甚喜乐”的表述中，也可看出齐白石对这名弟子的关切之意。
然而，信尾的这一番关切显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前面所陈述的两项事情。其一，齐白石为王天池妻子所作的印和画都已经完成，嘱咐王天池可来人取去；其二，言辞切切嘱托弟子，几种颜料价皆太贵，不必争买。末了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借山尚有用，不买可矣。”
第二件事颇让人莞尔，话内之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齐白石在 20 世纪上半叶的画坛中那惊掉了不少人眼珠子的吝啬之名。对比一下他在待客中拿出的让黄永玉悚然的生虫的点心，那客厅里堂而皇之张贴的虾、蜜蜂等论只卖的价码表，那保姆撇着嘴让他数客人带来的螃蟹有几只的传闻，稍稍插上想象的翅膀，大致就可还原此信的前因后果：齐白石让弟子王天池代买洋红等三种颜料，王天池考察一番后发现，价格居然涨了。暗自回想一下师傅的性格，觉得此事必然不能擅作主张，于是给师傅去信时添了这么一笔询问一番。果然师傅回信嫌价格太贵，表示拒绝接受居奇商家的剥削。
《齐白石先生像》 岳祥书 / 绘
此信落款处虽无明确时间，但馆长徐国卫大致考证出其写于 20 世纪 40 年代末，当时齐白石大约 85 岁。实在不必奇怪为什么 80 多岁已盛名在身、弟子众多、收入颇丰的画坛巨擎能够一眼洞穿商家居奇的把戏，从他与夫人演“双簧”几番渲染抬高草虫册页画价的传闻便可知，齐白石早已无师自通了“饥饿营销”的精髓，将未来市场营销中乐此不疲使用的手段运用自如，异曲同工的居奇手法怎能逃过大师的火眼金睛？
如今，再回头来看这通信札，以徐国卫馆长的研究，它呈现出的正是齐白石书法成熟期的字体：豁达开放、万毫齐力。在这样的字迹下，诸如小气、抠门儿、吝啬之类的字眼渐渐淡去，勤俭与严谨渐次浮出。其实换一个角度说，吝啬何尝不是一种节俭呢？生活的艰辛磨砺养成了他勤俭、质朴的性格，琐事一一过问，行情了解透彻；生活的经验与智慧令他事事严谨，所以在信中嘱咐弟子，如果派人来取石印和画，需持弟子的亲笔信函。这些藏在墨迹之中的“柴米油盐”般的话语，这种隐在言语之中的思虑周全，这种在盛名之下依然固守着勤俭的习惯，让人看到的是一个接地气的大师，是一位功成名就的 80 余岁的老人依然保持的中国传统的美德，这样的一位属于“凡间”的齐白石不能不让人心生敬意。
20 世纪 30 年代齐白石画集签名本
山东中国文学艺术博物馆藏品
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资丰富的时代，只要勤劳，可以不必为衣食烦忧，多样的生活方式，多样的思想观念，令生活被粉刷出各种富足的鲜亮的色彩。可在跟随时代前行中，有多少人有意或无意中丢失着我们的优良传统，节俭便是其中之一。粮食被浪费，水源被浪费，环境被过度开发等，而资源是有限的，种种浪费下，多年之后我们留给后人的将是什么？节俭等优良传统是先人代代传承下的优秀美德，是后人得以代代发展的宝贵财富，此等美德大师尚能坚守，我们有何理由不将它重拾起来传承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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