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琴
我喜欢吃南瓜籽，喜欢吃老南瓜剖开后，从南瓜瓤中抠出来，洗去南瓜瓤，自然晒干或在灶火上烘干的本色本味的南瓜籽。
从超市买回一个老南瓜，得吃上好几天，里面的南瓜籽却总觉得太少。抠南瓜籽时，南瓜瓤黏黏的，弄得一手都是，好像在手指上涂了一层不均匀的黄色颜料，显得斑驳陆离。耐心地将包裹着南瓜籽的南瓜瓤除去，得花一点时间。之后还要清洗，要晒干，全部时间加上漫长的等待，与最后得到的南瓜籽相比，就觉得南瓜籽的产出太少。然而，每次回老家，总是奇怪婆婆田地里种的南瓜，里面包裹着的南瓜籽仿佛永远也吃不完。
两个月前回老家，婆婆提出一袋南瓜籽，问我要不要。我接过来，连声说，要要要，我最喜欢吃了。婆婆脸上露出疼爱的笑容。
上次回去，婆婆又像变戏法一样递给我一小袋南瓜籽：“趁我记得，这个拿去放车上，现在年龄大了，记性不好，你走的时候我怕搞忘了。”
这次回去，在婆婆的卧室里，我看到一小包东西。袋口处螺旋形卷紧成绳状，盘成一圈，倒压在床旁桌上。我心里暗想，包得这样仔细，一定是晚上婆婆一边看电视一边嚼着吃的零食。肚子正好有点饿，我好奇地拿起来准备打开。两个塑料袋包裹着，看不清里面装的是啥。解开一层，里面的袋口像外面那个塑料袋一样，卷紧盘成一圈。不知是什么好吃的，我加快了解开的速度。一小袋南瓜籽撞入我的眼眸，白色中有一层黄晕，像阳光映照下的雪，温暖，纯洁，美好。指尖拾起一粒，将略尖的一头放在上下牙床间，牙齿轻轻嚼开外壳，南瓜仁在舌尖的帮助下，与南瓜壳完全剥离。细细咀嚼南瓜仁，清香，微甘，裹挟着田野的气息，有阳光和风的味道，回味悠长。等不及婆婆亲手将它递给我，我拿着南瓜籽跑下楼，大声告诉听力不太好的八十多岁的婆婆：“婆婆，这袋南瓜籽我放到车上去了哟。”正在忙活的婆婆回头微笑着看我一眼，惊讶地说：“拿去吧。你看到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呢。”
我问婆婆：“你种的南瓜为什么里面有那么多南瓜籽？”婆婆眨着浑浊的眼睛，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回答：“南瓜听话，知道你喜欢吃，长个儿的时候就多长一些南瓜籽。”后来我才知道，有些南瓜籽是婆婆从邻居家或拿东西换，或用钱买来的。
城里的干果店一年四季都有南瓜籽卖。那些南瓜籽加入油盐、各种香料，用专门的提香机烘干，比老家的南瓜籽更干更脆，南瓜仁更容易从南瓜壳里剥离出来。味道呢？也挺香。只是南瓜仁混杂了各种香料的味道，它本身的味道反而不明显了。各种精细加工的南瓜籽入口诸味纷呈，在唇齿间瞬间释放。只是释放完也就完了，缺少原生态南瓜籽的那种让人回味不尽而又说不清楚的味道。
没有过多加工的南瓜籽是在农村长大的我童年时的不多的零食。我是嚼着南瓜籽长大的。几十年后，我依然喜欢那种原生态的南瓜籽，大约含有对童年的一种难以割舍的怀旧情愫。如今抛入口中细细咀嚼的，不仅是南瓜籽的味道，还有儿时长辈们对我的爱，更是八十多岁的婆婆对人到中年的我的深深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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