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从不缺神童,春秋项橐七岁能难倒孔子,战国甘罗十二岁拜相,汉朝蔡文姬六岁听弦辨音……可这些神童大多逃不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魔咒——不是湮没于岁月,就是折戟于仕途。
同他们比起来,北宋神童晏殊无疑是最顺风顺水的一位。他7岁以才名闻名乡里,14岁参加科举考试惊艳宋真宗,一路官至宰相,既享尽荣华富贵,又在文坛留下了千古盛名。
但是与此同时,也有人说他同范仲淹等心怀天下的大丈夫,有着云泥之别。晏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顺风顺水的背后,他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呢?
晏殊影视形象
1.神童出道:诚实与谨慎,铺就青云之路
晏殊,字同叔,号元献,公元991年出生于抚州临川县(今江西省南昌市进贤县)的一个基层官吏之家。
虽然家族并不能为晏殊提供顶级的教育资源,但他天生异禀,勤奋好学,7 岁便能起笔作文章,讨论起学问来头头是道,被十里八乡的人称为“神童”。
聪明的孩子从古至今都不缺乏展现机会,尤其在提倡“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宋朝,朝廷专门为神童设置了选拔通道,只要表现优异,就有机会提前进入仕途,与那些寒窗苦读多年的成年文人成为同僚。
十四岁这年,晏殊也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他被原丞相章知白举荐,得以参加朝廷的“童子举”。
童子举,意味着晏殊可以跳过州试、省试的考核,与数千名寒窗苦读的成年考生在皇宫大殿同台竞技。考题发下来后,晏殊“神色不慑,援笔立成”,出色表现让求贤若渴的宋真宗眼前一亮。
殿试两日后,晏殊再次来到朝堂,参加诗、赋、论的复试。孰料,在看过试题后,他竟然主动站起来说:“陛下,能否换一套题目?这次的试题,臣已私下练习过,若就此应试,恐有失公允。”
晏殊的诚实,让宋真宗既惊讶又感动:科举考试是古代文人的 “独木桥”,能在考场中碰到熟题,等同于运气爆棚,晏殊却能主动放弃捷径,实乃是不可多得之贤才呐!
复试结束后,宋真宗擢任晏殊为秘书省正字,允许他进入秘阁读书深造,还特意指派同乡名儒陈彭年担任他的导师,足可见对他的器重。
晏殊也没有令宋真宗失望,同僚们聚会宴饮、游乐嬉戏时,他从来不参加,每天闭门读书,彰显了非同常人的定力。宋真宗得知后,夸赞他 “谨厚可嘉,宜为东宫官”(谨慎敦厚,适合辅佐太子)。
晏殊却坦诚回应:“臣非不乐燕游者,直以贫,无可为之。臣若有钱,亦须往,但无钱不可出耳。”(臣并不是不喜欢游乐,只是因为没钱,参加不起。臣如果有钱,肯定也会去的。”)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仅勤奋好学,才华横溢,还如此谦虚谨慎,诚实懂事,宋真宗越发欣赏晏殊,之后对其极尽关心和信赖:晏殊生病了派御医去诊治,朝堂大事也经常询问晏殊的意见。少年晏殊,可谓一跃登上了巅峰。
如果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晏殊应该能成为媲美范仲淹的“心怀天下”的栋梁之臣。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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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仕途转折:明哲保身,守住官位却失了初心
晏殊之“变”,并不是变在才华与品行,他一如既往地谦虚谨慎、才气纵横,唯一和从前不一样的,是在最需要坚守立场的时刻,选择了退缩。
宋真宗晚年病重,朝堂分裂成两大阵营:一派是以寇准为核心的刚直派,始终以朝廷利益为重,坚守原则;另一派是以丁谓、钱惟演为首的投机派,蝇营狗苟,专以谋取私利为目标。
病重的宋真宗无力维持两方势力的平衡与和睦,当寇准遭人陷害、面临罢相危机时,他亦无力提供保护。最艰难的关头,他想到了自己最信任的晏殊——此时晏殊担任知制诰,负责草拟朝廷诰命,若他能出面斡旋,或许能为寇准争取一线生机。
可晏殊看这位一路培养自己、信赖自己的君主的殷切目光,最终选择了低头回应:“臣掌外制,此非臣职也。”(我负责起草外部诰命,此事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闻听此言,宋真宗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
退出宋真宗寝宫后,晏殊干脆连家都没有回,留宿在宫城内的学士院,以摆脱丁谓一派对他的猜疑。
第二天,寇准被削去一切权位,彻底边缘化。丁谓等人,利用宋真宗病重擅改制书,把寇准在内地州城任职改成了去偏远的雷州(今广东湛江雷州)参军,又把丁谓升任为宰相。
任命宰相的诏书需要专门的官员起草,负责此项工作的翰林学士刘筠觉得不对劲,坚决拒绝书写制书。丁谓等人转而找来晏殊来书写,晏殊没有回避,笔墨落下,诏书成文,丁谓的相位尘埃落定。
从始至终,晏殊虽然没有伙同丁谓等人做恶事,却在“善恶之间”选择了沉默与妥协。
那个在赞誉面前时刻清醒、时刻谦逊的少年,终究在权力的漩涡中,变成了“不站队、不惹祸”的官场老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3.顺境的代价:远离纷争,却难成千古模范
此后的北宋朝堂,风云不断变幻。宋真宗逝世后,太子赵祯即位,由刘太后摄政,丁谓遭贬,新的权力格局不断形成。而晏殊总能凭借高超的“生存智慧”,远离牵连,全身而退。
当赵祯逐渐长大,朝堂上暗流涌动的新势力变为“太后与太子”的势力之争,明眼人都知道,太后代表现在,太子代表未来。站队太子,得罪太后,现在吃亏;站对太后,得罪太子,未来吃亏。究竟该站在哪一边呢?
晏殊再次做出了“聪明”的选择——他故意犯了些小错(反对刘太后支持的张耆升任枢密使,在玉清宫以朝笏撞折侍从的门牙),被弹劾罢免至宣州(今安徽宣城),后来又改为了应天府(今河南商丘)。虽然外放这件事听起来不太好听,但他也确确实实做到了远离朝堂纷争。
在应天府,晏殊非常重视教育事业,他大力扶持应天府书院,力邀范仲淹到书院讲学,培养了大批人才栋梁之才。这座书院后来与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岳麓书院并称 “宋初四大书院”,成为北宋教育的重要标杆。
在文学上,晏殊更是达到了巅峰。他一生创作诗词万余首,开创了北宋婉约派词风,写下“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等名句流传千古,被后人誉为“宰相词人”“一代词宗”。
他的儿子晏几道,与他并称大小晏,也是北宋时期的著名词人。
从某种程度来说,晏殊,是真真切切地得到了世俗意义的圆满,只是圆满≠完美。
纵观晏殊的一生,他无疑是成功的:少年成名,官至宰相,名满文坛,没有经历范仲淹 “庆历新政”的坎坷,没有遭遇寇准被贬至天涯海角的凄凉,在波诡云谲的官场上走出了一条顺风顺水的道路。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顺风顺水”,让他失去了被“千古敬仰”的机会。
范仲淹之所以被后世尊崇,是因为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因为他“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更是因为他在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从不计较个人安危与得失。
而晏殊之所以引发争议,可能是因为他在该坚守原则时偶尔会选择妥协,在该承担责任时偶尔会选择回避。
晏殊应该被批判吗?其实他更像一个 “接地气的普通人”,有着普通人不愿招惹是非的顾虑。这也能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 “以身许国”。
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作为士大夫中的中流砥柱,如果他在保全自己的同时,再多几分血性,我们对他,或许会多几分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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