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华野主力把黄百韬兵团紧紧围在徐州东边的碾庄一带,随后围歼战斗打得非常激烈,双方都拼尽了全力。此时南京的蒋介石急了,他让远在河南南部的第十二兵团司令黄维,立刻带领兵团下辖的四个军和一个快速纵队,共十二万人,掉头向东,赶去徐州救援。
黄维兵团装备精良,全是美式卡车拉的大炮,兵团还配属坦克集群。如果让黄维真冲过来,整个淮海战役的胜负就很难说了。此时挡住这支部队的任务,就落在了中野的肩上。
此时,中野一纵刚打完一场硬仗,人员疲惫、还没有来得及休整,就在十一月十五日接到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涡河一线拖住黄维兵团,并且至少需要拖住三天。
三天,司令员杨勇和政委苏振华看着手里不到一万人的疲惫部队,心里都明白,这七十二个小时,就是影响全局胜负的关键。他们的对面,是黑压压开过来的钢铁大军。
上级命令一下,一纵就马上出发,战士们全力向东行进,脚上的布鞋早就磨烂了,就这样坚持着,用四天时间走完了一百五十公里。十八日天快亮时,他们终于来到蒙城附近的涡河北岸,随后立即抢修工事、挖掘掩体。
这时,纵队里能打的满打满算只有六个团,大约九千人。更困难的是弹药紧缺,平均每个战士还分不到三十发子弹。而他们要面对的,是武器精良的十二万敌军。
野司的命令很清楚:华野主力需要时间来消灭黄百韬兵团,而中野主力也需要时间调动和展开。这三天,一纵必须要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涡河岸边,一步也不能退。
一纵刚到河边,指挥所里就出现了争论。十七日晚上,在一间低矮的农家土屋里,纵队党委会开了很久,煤油灯一直亮着。争论的焦点是这九千人该怎么用。司令员杨勇认为,必须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第一线,一寸土地也不能放,因为他们人手实在太少,如果再留预备队,防线很容易就被冲垮。
而政委苏振华则担心黄维兵团兵力多,万一从一纵防守薄弱的阵地上突破,他们没有留预备队堵漏,你那么整个防线就会崩溃。苏振华主张在前线布置一部分兵力阻击,但后面一定要留预备队随时可以顶上去。
这时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煤油灯的光摇晃着,照在桌上摊开的地图上。杨勇拿着红铅笔,苏振华拿着蓝铅笔,地图上画满了不同的标记。屋外北风呼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敌人可能发起进攻的天亮时分越来越近了。
争论一直进行到十八日凌晨,此刻绝对不能再拖了。按照军委“军事指挥员最后下决心”的原则,杨勇站了起来。他看着屋里的人,语气坚定地说,就按一线密集防御的打法执行,主力全部顶上去。这个责任,他来承担。
屋里安静了一下。苏振华紧接着表态,说他仍然保留自己的意见,但服从司令员的决定,并保证全纵队会坚决执行命令。
命令很快传到了各个阻击战壕里。战士们虽不知道指挥所里的争论,但他们知道要在这里死守三天。大家抓紧天亮前最后的时间,加固掩体,摸了摸身上冰凉的、为数不多的子弹。北风吹过空荡荡的河滩,天,渐渐亮了。
十八日上午九点,战斗打响。黄维兵团的先头部队在坦克掩护下,开始强渡涡河。一开始他们以为对岸只是小股游击队,进攻带着试探性。但坦克刚爬上河滩,就遭到了顽强阻击。一纵的战士们蹲在连夜挖好的工事里,等坦克靠近,就三五人一组,抱着捆好的集束手榴弹冲上去。
在下游一个叫黄家村的地方,敌军一个团想从水浅处涉水过河,被二团团长晋士林指挥火力死死压在河中心,连续冲锋五次都没有成功。
杨勇的指挥所设得非常靠前。他从望远镜里看到,敌人的坦克冲得太快,和后面的步兵完全脱节。他立刻命令纵队那几门当作宝贝的山炮,不要管坦克,先集中火力专打后面跟进的步兵。此时炮弹落入敌军队形中,他们的进攻节奏一下子被打乱了。打到太阳偏西,敌人退了下去,河滩上留下了许多尸体和损毁的车辆。第一天,阵地守住了,但一纵的弹药消耗很大,伤亡也不小。
第二天,战斗更加惨烈。黄维动用了更多重炮,飞机也来轰炸,整营整团的敌军一轮接一轮地冲锋。一纵的防线被压得向后弯曲,有些地段被撕开口子,情况十分危急。
政委苏振华把纵队机关所有能调动的人员集合起来。干部、文书、宣传队员,连炊事班的战士也拿起了枪。一支三百多人的临时队伍,被紧急填进最危险的缺口。这些人里许多没打过正经仗,就凭着一股“绝不能让敌人过去”的劲儿,硬是顶住了好几个小时的猛攻。
也就在这天下午,一个消息从前线指挥部传下来:华野那边,黄百韬兵团快要被全部消灭了。这消息像一阵风,吹过每一个战壕。战士们虽然累得快要散架,但心里都清楚,他们在这里多坚持一刻,整个大战就离胜利更近一步。
在连续猛攻两天却进展甚微,这让黄维心里起了疑。他原本以为对面只是中野派来骚扰的小部队,但对方抵抗如此顽强、战术有章有法,根本不像。加上空军侦察报告说,北岸似乎有部队在调动,还插了不少新红旗。
黄维担心起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上了刘、邓主力,正一头钻进对方设好的口袋。十九日傍晚,他下令主力暂停进攻,原地休整,想先把情况搞清楚。
敌人这意外的犹豫,给了杨勇他们宝贵的喘息时间。杨勇马上命令部队抓紧修补工事,后送伤员。同时,他让战士们再多插一些红旗,夜里派出小股部队不断袭扰、打冷枪,制造各种动静。黄维兵团就这样在涡河边疑虑重重,白白停滞了一整天。
二十日黄昏,整整三天的阻击任务,终于完成了。中野一纵在夜色掩护下,悄悄撤离了那片被鲜血浸透的阵地。这七十二小时,他们以伤亡近半的代价,把十二万装备精良的黄维兵团牢牢挡在了涡河对岸。
正是用血肉拼来的这三天,彻底改变了淮海战役的局面。十一月二十二日,华野在碾庄全歼黄百韬兵团。同时,由于赢得了宝贵时间,中野主力全部赶到预定位置,于十一月二十三日会同华野一部,将犹豫不前的黄维兵团最终包围在双堆集地区。十二月十五日,黄维兵团也全军覆没。
后来,被俘的国民党将领回忆说,如果当初黄维在涡河边不顾一切硬冲过去,战局或许会不同。但历史没有“如果”。
中野一纵在涡河岸边用生命钉下的这三天,为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奠定了第一块坚硬的基石。此战之后,长江以北的广阔土地,大势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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