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国民党县团级以上军警宪特一律释放，与家人团聚。”1975年毛主席签署发布的一道命令，让已经几年没有回家的仵德厚，再一次踏上了梦寐以求的返乡之旅。
一路上，仵德厚都在期待着与父母妻儿见面的场景。两年前，仵德厚得知妻子患癌，没有钱去大医院医治，便给她找了一份民间的“祖传秘方”，不知道妻子服用之后怎么样了。
列车缓缓靠站，仵德厚下了火车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家乡的新鲜空气，心中无比轻松，自己终于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能够享受家庭的快乐了。
1942年，仵德厚的发妻杨菊林病逝。虽然这一段婚姻是父母操办，但仵德厚和杨菊林的感情很深，心灰意冷的仵德厚决心不再另娶，但有些事情却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在孙连仲的牵线搭桥下，仵德厚认识了苏志敬。苏志敬的父亲苏伯言和孙连仲是换过帖的兄弟，苏家落魄之后，苏伯言找上了孙连仲，将三个孩子托付给了他。仵德厚第一次见到苏志敬姐妹时，苏志敬姐妹在孙连仲老岳母的指挥下，又是递烟又是沏茶。
等见过面之后，孙连仲将仵德厚拉到一旁，问他看上了哪个姑娘。仵德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都没看上！”
“都没看上？”孙连仲不禁有些愠怒，反问道。仵德厚见总司令发了火，急忙改口说自己没看清。孙连仲见仵德厚改了口，笑着说那就二姑娘吧，二姑娘胖点，拿福。
就这样，人生严肃的婚姻大事，孙连仲在几分钟里就给仵德厚定了下来，第二天就举行了订婚仪式，又隔了一天就结了婚。
洞房花烛夜，孙连仲才真正对妻子苏志敬有了了解。苏家本是书香世家，爷爷是清宫翰林，还给皇帝当过先生，清政府被推翻后，爷爷脱下了黄马褂，到县城里开学堂教学。父亲苏伯言虽然有学问，但却不懂经营，爷爷病故之后，父亲就靠着卖字为生，意外结识了孙连仲，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莫逆之交。
日本人打进来之后，苏志敬姐妹曾被日本兵抓了起来，所幸父亲有先见之明，将苏志敬姐妹剃成了光头，日本兵才放过了她们姐妹。听到妻子的经历，仵德厚长吁了一声：
“兵荒马乱的，你看见打仗害怕不？”
“怕！怕得很！一听到枪响就要尿裤子了！”苏志敬说着，又往仵德厚怀里靠了靠：“不过现在好了，有了你，咱们就能舒心地过日子了。”
苏志敬的理想是好的，但现实却将她拖入了无情的深渊之中。结婚第三天，仵德厚就匆匆和苏志敬告别，继续奔赴抗日的前线，苏志敬留在家中张罗大事小情，甚至发妻杨菊林的三周年都是苏志敬一手操办的。
抗战胜利之后，仵德厚还没来得及回乡探望，就又被推上了内战的前线。仵德厚兵败太原之后，家中发生了巨大的变故，租住了近90年的房子被房东收回，苏志敬只能带着孩子投奔娘家。
三年困难时期，苏志敬带着三个孩子执意回到仵德厚的家乡，她怕一家人吃不上饭，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会饿死在外地，她不能做出对不起仵家的事情，就是死也得死在夫家。
结果就在回到夫家不久，患有心脏病的大女儿倒在了父亲的老照片前。临终前，大女儿央求母亲将父亲的照片递给她，端详了好一阵之后，大女儿将仵德厚的照片放在了胸口，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苏志敬刚刚走出中年丧子的阴影，一场政治风暴开始席卷全国。仵德厚的父母因为儿子的原因被赶出西安，回到了苏志敬的身边，不久公公便撒手人寰，而苏志敬料理完公公的后事，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而家中发生的这一切，仵德厚却丝毫不知，还期盼着一家人团聚，和结婚34年，在一起却不到两年的妻子幸福地度过晚年时光。当接站的两个儿子出现在仵德厚的面前，仵德厚看到儿子脚上已经蒙了尘的白鞋，顿时明白了一切。
父子三人步行回家，三十多公里的路，三个人没有说一句话。站在父亲和妻子的坟前，仵德厚失声痛哭，谁都不会想到，这个憔悴不堪的白头翁，曾经是一名相貌堂堂的国民党军少将师长。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仵德厚率领部队在房山阻敌南下。近一个月的时间，仵德厚的部队只剩下一百余官兵。撤出战斗之后，仵德厚率军参加忻口、太原会战，刚进娘子关就和敌人交上了火，一百余官兵最后只剩下17人。
1938年台儿庄战役打响后，仵德厚奉命增援。仵德厚组织40人的“敢死队”，操着大刀就冲出了城门，最后“敢死队”只剩下三个人还活着，“敢死队长仵德厚”自此扬名台儿庄。
1949年仵德厚驻守太原期间，眼见解放军的炮弹往城内倾泻，不由自主地开始考虑自己的后路，想来想去最终决定起义。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最终仵德厚还是选择了一拼到底。
太原解放了，仵德厚开始了漫长的囚徒生涯，等重获自由的时候，父亲已逝，妻子已亡，女儿已死，84岁的老母亲难以行走，两个儿子也已成婚。天伦之乐和失去亲人的伤感交织在仵德厚的心头，让仵德厚百感交集。
回到家的第一个夜晚，怀着对两个苦命妻子的愧疚，怀着对父母儿女的愧疚，仵德厚开始思考自己的前途。按照政策，仵德厚应该由当地政府安置，如果能有一份工作，家里的条件兴许能改善不少。
当仵德厚第二天信心满满来到县民政局，恭恭敬敬将“转业证明”递到局长手中后，局长思忖良久说了四个字：“等候通知。”仵德厚本以为自己不会等待多长时间，却没想到一等就等了十年。
其实这也不能怪局长，当时仵德厚的年纪早已经超过退休年龄，再加上他曾经战犯的身份，别说是局长，就是县长恐怕也不敢随便给他安置。没有了工作，曾经抗日战场上的铁血悍将陷入了生计的尴尬。正当仵德厚一筹莫展的时候，附近一家社办砖厂陷入了生存危机。
在被关押期间，仵德厚练就了一手烧窑的好功夫，再加上当年战场上练就的调兵遣将的本事，仵德厚到了砖厂第一年就打了个翻身仗，以过硬的产品赢得了市场的信誉。当厂长将光灿灿的人民币摆在仵德厚面前时，仵德厚却“嘿嘿”一笑：
“当初咱们可没订这一条。”
1986年，仵德厚的“安置”问题终于的解决，每个月都能领一笔生活补助，之后又被选为县政协委员，一干就是三年。2005年，仵德厚受邀出席抗战胜利六十周年大型活动，表明了中央对仵德厚抗战功绩的肯定，也算是对仵德厚一生功过是非作了客观公正的评价。
参考文献：
[1]韩忠智.亲历大会战——访台儿庄战役“敢死队”队长仵德厚[C]//万里长城暨中国长城学会优秀文集.《中国青年报》;,2005:2.
[2]刘俊凤. 陕西抗战记忆丛书 陕西抗战将领. 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 2018.03.
[3]张志扩.铁血悍将 台儿庄战役敢死队队长仵德厚的风雨人生.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 2016.
热门跟贴